菠   萝

文/余来水

春节之后，天气转好，洛阳的春天忽然来了。早上坐公交车上班，发现超市门前竟然有卖菠萝的，削皮之后，切成块的菠萝，浸泡在淡盐水中，黄色的果肉，很吸引人。在洛阳的冬天，气温零下几度时，是很难见到卖这样的菠萝的。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我大概十一二岁，家里还没有装电话。收秋之后，家里要耕种麦子，父亲说第二天让我姨父来帮忙种麦子。这时天色已经渐黑，父亲很着急，说不能误了农时，晚种一天就会晚收很多天，而且极可能减产。想找人捎信给姨父，可是姨父家离我们家有五六里路，倘若在集市上碰到姨父村子里的人，才可以捎个口信给姨父。母亲说，天已经黑了，就等明天一早去姨父家，让他开车过来。父亲却担心姨父第二天已经下地干活，那就不好办了。最后，父亲拍板了，他说喝了汤，就开车去姨父家，让他明天过来。

于是，吃过晚饭，父亲开着家里的农用三轮车，车上坐着小小的我，父亲说要我跟着看车。农村的道路，是没有路灯的，那天晚上也没有星月满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漆黑的夜晚。三轮车也没有车灯，车灯电线早被不小心弄断了，父亲只好小心翼翼地开车，摸索着在路上行驶着。还好，路上的车辆不多，农用三轮车轰隆隆地前进着，柴油发动机的声响大的吓人，不用按喇叭，很远就能听见。

到了姨父家的村口，父亲把车停在路上，要我坐在车上看着。他一个人朝姨父家走去，我听见村子里狗叫声此起彼伏。姨父所在的村子，是一个依山近水的小村庄，村民们为了防贼，大多数人家都养狗。我不知道父亲是如何躲过这么多吠犬的，我坐在三轮车上，耳朵里似乎还有着发动机的轰隆声，村子里散落的房屋，透着淡黄的灯泡光亮。村子里的人家吃了晚饭，窝在屋子里看电视，由于缺少娱乐，有些已经睡下了。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父亲回来了，还有姨和姨父，姨和我说着话，递给我一个沉沉的东西，我摸到一层硬皮，上端硬的有些扎手，姨说带个菠萝回去尝尝，这是前几天用粮食换的。在我们老家，十多年前，村民们舍不得花钱买水果和蔬菜，便有人开车拉着苹果、梨和各种蔬菜，到乡下，和村民们兑换粮食。

这是我第一次亲手拿到真正的菠萝。以前在书上看过菠萝的图画，却不知道实物是怎样的，更不要说什么味道了。拿回家的菠萝，一直等到上中学的姐姐周末回家，母亲才舍得切开让我们尝鲜。我们却吃不惯这酸酸甜甜的味道，略带着苦涩。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母亲不懂将菠萝削皮，更没有在淡盐水中浸泡，所以吃起来是真正的“原滋原味”，怎么会好吃呢？

高中复读那年，我的女同桌为了讨好我，向我请教学习问题，经常买菠萝给我吃。她是县城人，她母亲是个手巧的女人，将菠萝整理得很干净，切成小块，装在一个阔口玻璃瓶中，用冰凉的淡盐水浸泡着，吃的时候，从瓶子里捞出来，又脆又甜。在2004年夏天，我一次又一次厚着脸皮，享受着女同桌带来的美味。后来，我还亲自掏钱，鼓动她买菠萝回家，让她母亲做好带来吃。那时的菠萝价格不贵，一元钱就能够买到一个大大的菠萝，现在物价涨的飞快，一个瘦小干瘪的菠萝，也得两块钱以上了。

前年春节，姐姐从海南回来，和我一起去集市上。那一年，老家的冬天很冷，还好经过多年的发展，老家的集市上也出现了一些城里才有的水果，乡里人也懂得将菠萝削皮切块，浸泡在淡盐水中，供人食用了。我喜出望外地买了两块菠萝，姐姐拿着咬了一口，便忍不住赞赏起来，这才是好吃的菠萝！现在，姐姐已远嫁海南，那里四季温暖，应该是可以方便吃到菠萝的，我不知道姐姐是否和我一样，对多年前从姨家带回的那个菠萝留有记忆。

或许，我们都是一长大，记性就变坏的人。去年中秋节前夕，我亲自买了几个菠萝带回老家，削皮切块，用水井里的凉水，放少许的盐，将菠萝块浸泡之后，拿给父母亲品尝，他们一边说着咋恁酸，一边又说着咋恁甜。

眼下，我一个人，独居在即将春暖花开的洛阳，看到菠萝，想起往事，忽然想到，或许我们的生活，正和这菠萝一样，有着酸中有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