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贵人
(2019-06-11 02:55:40)
标签:
文化历史 |
分类: 看女人 |
女贵人
作家写出作品后,最头疼的事是没地方出书,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出版商认为不挣钱,资本主义社会看重的是资本,资本是要逐利的,谁愿意无端为你做赔钱生意呢,二是观念太超前,挑战同时代的价值观,比如霍桑、劳伦斯笔下的婚外情,王尔德笔下的同性恋等,当时都惹出了不少麻烦。
对了,还有第三种情况,某些国家受命于意识形态,对书稿内容严加管束,比如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等,为此吃尽了苦头。连托马斯•曼这么温和的德国作家,作品也被纳粹党徒烧毁。
By the way(多说一句),我也写了几部小说,用的是古怪的眼光,因为与当下的价值观不合,也没地方出,不过想想人家《红楼梦》放了几十年才面世,《百年孤独》被十几家出版社退稿,咱也可以走着瞧呀,没准瞧见一个美丽新世界也难说,谁知道呢,一笑。
话说大名鼎鼎的乔伊斯,成名前只是个普通作家,写了本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描写都柏林老百姓的市井生活,都是些琐碎的鸡毛小事,比如房东女儿与租客调情,从英国回来的老同学喝酒吹牛等,这样的小说集自然是不挣钱的,根本没人要。
乔伊斯眼见出书无望,心想我老老实实写,你们看不上,索性放开些,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惊世骇俗,他写出了天书《尤利西斯》。胆儿再肥也得有人赏识才行,《尤》在英美遭抵制,却在巴黎遇到贵人,而且是个女贵人,名叫西尔维娅·比奇(Sylvia Beach)。
熟悉英美文学的读者都知道,这是个在法国开英文书店的美国女人。她开的书店在左岸,叫莎士比亚书店,一看店名就知道是家文艺书店,所谓书店除了卖书,也出书,出的也是文艺书。乔伊斯经常出入莎翁书店,与比奇逐渐相熟。
比奇见乔伊斯遭遇困境,决心倾囊相助,帮他把那本天书给出了。她不惜亏损印了几百本,分送给巴黎的评论家,结果出乎意外,得到很高的评价,越是看不懂的东西,评论家往往评价越高,似乎里面藏着无限的玄妙,惟有自己看得懂。
比奇是同性恋,喜欢的是书店女合伙人莫尼埃,对学究气十足的乔伊斯本人并无兴趣,她出版《尤》完全是出于对文学的敬意,只是乔伊斯有些忘恩负义,眼见《尤》日渐好卖,他竟然趁合同到期,授权另一家出版社再版,结果别人得利了,比奇负债累累,过了好几年才把债务还清,可谓有负于女贵人的善心。
比奇是真爱文学,海明威的处女作《三故事与十首诗》,也是经她慧眼识珠,出资印刷的,说她是女贵人女伯乐,都不为过。乔伊斯成名后,平庸的《都柏林人》一跃成为经典,出版社抢着要。
另一位女贵人阿娜伊斯•宁(Anaïs Nin)就不一样了,这个加勒比美人风情万种,面对才华横溢的大作家,不仅以钱相助,还愿意以身相许,生前与诸多大文人有绯闻,死后留下洋洋七大卷日记,对见识过的男人逐一点评。
在她的花名册上,斯坦贝克、维达尔、威尔逊等都赫然在列,却独独把最爱的亨利·米勒给藏了起来。我们以为读完一本日记,相当于看完了人的一生,殊不知作者把自己的灵魂,托放在大海深处,留给外人津津乐道的,只是几朵小小的浪花。
说巴黎是文学之都艺术之都,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们见过各国文人在巴黎走红,却鲜见法国人在伦敦或纽约成名,这得益于法国人的开放,阿娜伊斯•宁与亨利·米勒。这两个外国人也是在巴黎相遇的。
当时米勒已完成《北回归线》,这是部自传体小说,描写一个美国作家在巴黎的游荡经历。宁也写小说,在读过米勒的小说后,她承认自己是二流小说家,对米勒充满倾慕,进而成为米勒的情人。《北》的性描写相当大胆,在美国遭禁,这时宁挺身而出。
按说要女人为男人花钱,是很困难的,但为了出米勒这本书,宁扮演了贵妇人的角色,而实际上她并不是贵妇人,钱是问丈夫奎勒借的。许多传世之作开初也是自费出版的,她出资安排巴黎的英文出版商,奥伯里斯克出版社印制了这本书,米勒一举成名,日后进入了美国文学史。
女贵人当然不止这两位,比如还有著名的梅克夫人,这位美丽的阔太太酷爱音乐,先后资助过德彪西和鲁宾斯坦,当然最为后人知晓的是资助柴可夫斯基,她以重金收藏乐谱手稿的方式,在经济上给予援助,同时维持着柴可夫斯基的体面。
西谚云自助者天助,一个人要想得到贵人相助,得先拿出本事来,当年徐悲鸿一乡下穷孩子,一口宜兴话土得掉渣,独自在十里洋场漂泊。因擅画人物肖像,深得哈同夫人,爱俪园女主人罗迦陵的赏识,罗日后资助他赴巴黎求学,遂了其学西洋画的心愿,成为中国现代美术的奠基者。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