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凳子
(2017-12-22 19:53:35)
标签:
文化历史旅游 |
分类: 看世界 |
长凳子
我以前对相由心生的理解,停留在面相上,以为指心里想什么,便会呈现于脸孔,后来发现身体也会受影响的,整天想着人世间的苦难,自然会形容枯槁,比如耶稣。近来我读了几本索尔仁尼琴的书,心里老想着他服苦役的情景,似乎不堪苦役的压迫,身体不知不觉地也蜷缩了,加上穿灰黑色的棉外套,又不怎么在乎边幅,估计看上去有点落魄,哪怕不是劳役犯人,至少也是个临近乞讨的穷人。
我对自己的穿戴确实不怎么在意,更在意的是温暖的阳光。我很羡慕金秋时节,坐在纽约中央公园的长凳子上打瞌睡的人,自己也曾在一张长凳子上,与一位老黑人比邻而坐,坐了一下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任阳光透过树枝落在背上,看枯叶在风中飘飞。那天我见到两个家庭在公园相遇,先是一方的小男孩看见了对方的小女孩,欢叫着奔过去相拥,都是四五岁的孩子。
两家大人也很高兴,哈瓦油哈瓦油的打着招呼,大人的友善有多少真实性不得而知,两个小朋友的亲情那可是真的,大人们都聊完了,小朋友还不愿告别,后来终于分开了,挥着小手说再见,走了大约十来米,男孩忽然转身跑向女孩,又抱了一下才随父母而去。这样的场景其实很普通,无非是曾经的邻居,孕育了两小无猜的友情,只是比起所谓的景点,这样的场面更动人。
漓江边也有长凳子,这段时间因为腿伤,我有时会拄个拐杖,坐在穿山对岸晒太阳,想想东,想想西,光阴就过去了。有人会说这岂不是虚度光阴吗,抓紧时间做点事多好?是的,确实是虚度,只是我觉得光阴本来就是拿来虚度的,就如同浪掷一把青春,也好过谨小慎微过一生。一次我正晒着十二月的阳光,想着索尔仁尼琴身穿破烂的棉外套,在劳改营被搜身的那张照片,内心有些黯淡,这黯淡反映在身体上,自然就是佝偻。
这时旁边忽然出现几个年轻人,他们骑着几辆黄色的共享单车,一阵风就直接骑到了江边,依然坐在单车上,身姿轻灵而矫捷。我抬头看,是三个年轻人,一姑娘和两小伙,都背着背包,其中一小伙穿的是耐克鞋。他们对沿江的景色赞叹不已,尤其是耐克男孩,语速又轻又快,一听就是大城市人。
耐克男孩忽然注意到我,便问这位大叔是本地人吧?我点头。他说我们是从江苏过来的。我通过口音,已经猜到了。他问大叔没去过江苏吧?这个问题有点复杂,点头或摇头都不合适,江苏那么大,不好说去过或没去过,于是我没吭声,只是看着树叶的光影,在他年轻的额头上晃动。他又问大叔一直生活在这儿,没离开过吧?女孩可能觉得这话伤我的自尊,赶紧说其实这儿挺好的呀,空气特别好的呀。
耐克男孩说我们一路旅游过来,去了长沙、昆明。另一个男孩插了一句:明年还要去美国。女孩立即反驳说美国签证太难了,实在不行就去澳洲吧。耐克男孩说澳洲有什么意思,要去就去欧洲,我爸说他最喜欢巴黎,哎,你们看,那山挺有意思,有个洞洞的那座,我查查看,哦,叫穿山,不知穿过那洞洞会是什么地方,不会是海南岛吧?三人哈哈大笑。我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开了,心想索氏那件破烂棉外套的口袋里,应该有一部和合本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