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之影

              沈东子

说起美国垮掉派文学与中国文化的关系，大家一定会想到垮掉派作家对东方禅宗的迷恋，金斯堡、凯鲁亚克、斯奈德等人都研究过禅诗，某些诗歌也流露出禅意，不过这些都是精神层面上的玄妙关联。那么具体的交集有没有呢，也是有的。垮掉派大本营是旧金山的城市书店，这书店卖书也出书，书店老板叫弗林盖蒂（L. Ferlinghetti，1919—），是如今垮掉派硕果仅存的诗人，有名句“一旦成为诗人，可以用文字征服世界”存世。弗老板是意大利后裔，擅长经商，又喜欢文学，把这二者结合在一起，最合适的行当自然是开书店。

在弗老板的经营下，城市之光书店办得红红火火，与金门桥、有轨缆车、渔人码头一道，成为旧金山的知名景观，但凡有点文学情结的游客，都会抽空进去逛逛，一方面是看书，另一方面也是对垮掉派诸公表示敬意。这书店刚好位于唐人街和北滩的小意大利之间，这是旧金山的两个大区，历史最悠久，文化也最丰富。书店旁紧靠唐人街处有一小巷，叫艾德乐巷，华人叫亚打罅巷，有中文路牌，平日用来停车卸货，脏兮兮的，尤其到了夏天，弥漫一股港湾特有的鱼腥味，与斯文的书店很不协调，弗老板看在眼里，早就动了改建的念头。

无奈当地法规严密，未经许可动块砖都不行。弗林盖蒂从80年代开始游说当局，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局终于被打动了。那么弗老板想把这巷子改建成什么样子呢？世人都好奇。2007年5月30日，小巷改建完成举行竣工仪式，包括旧金山市长和弗林盖蒂在内的当地名流数百人参加，唐人街的舞狮队也前来助兴，小巷挤得水泄不通。在鞭炮声中，市长宣布这条巷子从此更名为凯鲁亚克巷，原来弗林盖蒂改建这巷子，是为了纪念昔日兄弟凯鲁亚克，同时也纪念垮掉派文学。

凯鲁亚克逗留旧金山期间，经常光顾附近的维苏威酒吧，跟这巷子还确实有些渊源。巷子改造后变成了背包客步道，中间是灯柱，两旁的墙壁上绘着艳丽的彩图，最要紧的是地面，靠唐人街一端的地上，镌刻着孔子名言“四海之内皆兄弟”，李白诗句“酒逢知己千杯少”，另一端是凯鲁亚克小说《在路上》里的句子：“空气温柔，群星闪烁，所有的鹅卵石巷都美若当年，如歌如梦。”中间还有弗林盖蒂自己的诗句：“诗就是这路灯投射之影”。

无论是中国古代诗仙吟咏的兄弟和酒，还是当代美国嬉皮士作家描述的群星与灯，都给这百米小巷营造出浓浓诗意，置身其中，灵魂自然会有提升。原来一座城市的文化品味，是可以这样打造出来的。这巷子如今是文学朝拜者乐此不疲的去处，同时也是两年一度的旧金山诗歌节场地之一。不过当地华人对美国文学了解不多，自然也不知道凯鲁亚克是何方神圣，依然把那巷子叫亚打罅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