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庆先生与史蒂文生
(2010-09-09 10:5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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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先生与史蒂文生
长沙有个翻译家叫杨德豫,译过拜伦、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等古典主义诗人的诗作,我更熟悉的是他的弟弟杨德庆,杨氏兄弟的父亲乃近代国学大师杨树达。德庆先生在杨家排行第八,也是翻译家,我约他译史蒂文生的小说,包括《金银岛》、《诱拐》等,有过一段来往,后来成了忘年交。老先生译书有自己的特点,第一喜欢加很长的注,比如译文中出现凯尔特人,他就加个注,从古凯尔特人说到当今的爱尔兰,洋洋洒洒几百字,注解要翻页才排得下。第二喜欢在后记展开宏篇大论,有篇后记大谈当时的热门话题香港回归,说香港不应该回归,保留一个窗口对大陆更好云云,史蒂文生是英国人,由英国谈到香港也不算跑题。
最有意思的是他的译文风格,受家学熏陶,老先生的文字功底很好,喜欢用半文半白的表达方式,有次跟他商榷,说如今的读者还是更愿意阅读白话文,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激动地反问,人家史蒂文生的英文也不是如今的英文,我译得太白话,怎能准确反映他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老先生坐过牢,身体不太好,有肺病,有次他来出版社改稿,在桂林过的春节,住在附近一小招待所里,我带一个电暖炉去看他,他蜷缩在被窝里,跟我聊起少年泛舟夜游橘子洲头的往事,虽已年过60,但依然不乏杨家公子的开朗神采,说到快活时像孩子一般笑个不停。
史蒂文生(R. L. Stevenson,1850--1894) 是个文弱书生,肺也不太好,受不了老家苏格兰高地的寒冷,喜欢在地球上温暖的地带游荡,后来定居南太平洋西萨摩亚的海岛,与当地土著相处和睦,死后埋在海岛的山顶上,这是我知道的史蒂文生,我以为史先生的一生就是这样度过的。我错了。旧金山的六月早晚还是蛮凉的,有次Dorothy陪我匆匆走过唐人街的朴茨茅斯广场,看见里面立着一块石碑,就凑上去看了一眼,不想看见上面写着史蒂文生纪念碑几个字,当时大吃一惊,忙问Dorothy是那个写《金银岛》的史蒂文生吗?她说是啊,他的灵感就是从恶魔岛那儿来的。说着指指远处的海湾。
原来,史蒂文生年轻时爱上一位美国女子范妮,范妮比他大十岁,还离过婚,但小史毫不在意,为了与她相会,他曾孤身来到加利福尼亚,与范妮在旧金山住了将近一年,寻租的正是华人聚居的这块高地。从我们所处的位置是看不见大海的,眼前全是摩天高楼,不过小史与爱人在这里逗留时,旧金山还处于拓荒期,他从这里住处的窗口,完全可以望见海湾辽阔的景色,望见海中的那个岛。那是恶魔岛,上面有囚禁犯人的监狱,也曾发生过犯人越狱的事情,他一定听说过,要不怎么回英国不久,就写出了《金银岛》?这块纪念碑是旧金山人对史蒂文生的无言怀念。德庆先生后来去美国转了一圈,回来不久就去世了,不知他有没有去过朴茨茅斯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