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看世界 |
让目光变得平和
一个人若是在仇恨的岁月里长大成人,心中就有可能总是充满了恨,什么都恨,见谁都恨,这种恨究其根源,是对外界,对社会,对同类的不信任,只有表现出恨,才能保护自己免遭伤害。
恨实际上是一种恐惧,是遥遥无期的苦难烙在心上的伤痕。
当那位印第安酋长问传教士,敌人杀过来怎么办时,他的心中是充满忧虑的,因为他身上有累累伤痕,他的敌人的身上,也有累累伤痕,那些伤痕是那么多,那么深,莫非敷上爱,就可以愈合?传教士当然可以用许多例子说服酋长,他们从事传教这种行当,早已把圣经故事背得滚瓜烂熟。比如传教士可以告诉酋长,耶稣出于对人类的爱,甚至为了拯救一名强盗头子巴拉巴,自己被钉上了十字架,可从此就留在了世人心中,给一代代人传送神的福音,等等。
酋长尽管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率全族接受了洗礼,同时也接受了毁灭的命运。酋长可能至死都相信,耶稣不会坐视不管,可酋长的丛林敌手却不信这些,他们只相信剑。
然而苦难除了烙下恨,也会酿出爱。
我自己曾经认为,爱是一种软弱的东西,是近乎迎合与讨好的感情,现在想来,这实在是对爱的偏狭的理解。如果只把爱理解成对异性的渴求,对弱者的同情,对长者的仰慕,这样的爱当然柔弱了些。
世上最强大的爱是什么呢?是一种悲悯,是注视遍地离愁的平和的目光。
我少年时代曾经见过这样一些旅人,他们背着背囊,形单影只地走在70年代末的中国大地上,有的来自阿尔卑斯山脚,有的来自魁北克的雪原,有的喂食过苏丹垂死的黑孩子,有的为柬泰边境的伤残者安装过义肢,虽然背景和经历不一样,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相似的,黝黑的面庞显得沉静,深邃的眼睛透出平和。面对面前的景象,他们的眼睛露出宽容。70年代末的中国,是怎样的中国,相信成年人都不会失去记忆。
苦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直面苦难的态度,一个人也好,一个民族也好,如果能够勇敢地承受自己的苦难,在苦难中保持自尊,就会赢得尊敬,赢得平和的目光。在那些见多识广的域外旅人眼里,70年代末的中国正从苦难的废墟中走出来,不管外人是否喜欢,这个东方巨人确实开始行走了。此后二十年的历程证明了这一点。
只有拥有相当实力,爱才不会成为空谈,不会被误解为迎合或讨好,才真正令人信服,成为强大的象征。前面提到的另外那支印第安敌对部落,在消灭了敌手,历经诸种苦难之后,最终也放下剑,举行了施洗仪式。那是十九世纪中叶发生在北美大湖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