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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二,就在我正准备当天晚上去买第二天回家的火车票的时候,忽然我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是传达室的老头:
“李子涵,外面有一个自称是你老乡的人找。”
我慌忙放下手里的活,以为是弟弟来了,除了他还能有谁知道我在这里。我高兴地想这个春节正好可以跟弟弟一块回家了,母亲见了一定很高兴,毕竟我们一家人很久没团聚了。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已经出了报社的大门,门口站着一个和弟弟身高差不多的人,他正朝我张望,我还以为他找错了人,也不停地四处张望。
没想到对面这个张望的人向我走了过来,他问:
“你是李子墨的哥哥吗?”
我点点头:
他说:
“我是他老乡,一个村的,我叫杨木桥。”
我高兴地说:
他点点头:
“恩。”
我问:
我看见他的眼圈红了,看他一脸凝重的样子,就预感到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急切地问。
他点点头,说:
“李哥,李子墨……他……死了……”
我一听,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我扶住他的肩,对着他的肩一阵猛搡:
“你说我弟弟死了?是真的?”
杨木桥说:
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如决堤的洪水。我还等着一家人好好地团聚呢,弟弟才24岁呀,多好的年华啊,等着他的路还长着呢,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去了。
我当即给领导请了假,和杨木桥一块赶到火车站,坐上了开往太原的列车。一路上,我抽泣得厉害,趴在桌子上哭得肚子都痛了。我怕别人看到我的窘态,用双手捂着脸,泪水又从指缝里流了下来。我是真不相信这么一个好人这么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地去了呵。
一路上,杨木桥向我讲述了弟弟上次离开北京后的情景。
弟弟回到河南的煤矿后,他在废弃的工棚里找到了同乡杨木桥及另外几个同乡。
他们几个凑在一起过完了在异乡的第一个无比凄惨的春节,然后又商量着下一个去处。原来工作的煤矿因为安全事故已经不再停止生产了,更重要的是,连续开采了20多年的煤层已经被挖掘一空,地下已经无煤可挖,煤矿老板不得不正式关掉了煤矿。
弟弟一行人只得另谋出路。
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山西。山西是煤矿大省,他们知道山西的煤矿老板最富有,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山西的矿工也是最有钱的。
于是,他们一行六人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山西。
这一次,他们很顺利地找到了矿工的活儿。
在大同刚下车,他们装束和外貌就被几个热情的大同人盯上了。
“兄弟,挖煤不?绝对的高工资,一月一结算。”
几个同乡迟疑地打量着对方,对方看起来也是一个农民,老实巴交的样子。他的外貌很快取得了善良的同乡人的信任。
弟弟几个看着对方不说话。
对方又说了:
“兄弟,每个月工资1600元,每天工作8小时。这样的待遇你在俺大同这块地皮上打听打听……”
杨木桥问:
“伙食咋样?”
对方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瞧这哥子说地,有我们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吃,伙食当然是没得说,一天一顿肉。”
这的确比起他们在河南的矿上好多了,不仅工资高,而且伙食也比原来一周一次荤的好。
杨木桥又问:
“安全呢?有保障不?”
对方显然对他们这一伙人看似缺乏耐心了,站起来要走,边走边咕隆:
“出来干活,还这样那样的,愿干就干……”
对方这一招立即见效,杨木桥眼巴巴地说:
“去去去,谁说我们不愿去。”
杨木桥连同弟弟等几个同乡就这样蹬上了早已等候在车站的对方的汽车上。
汽车的货箱被一张巨大的油布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一只脚已经踏上地狱的门槛了。
汽车先是在柏油公路上行驶,过了大概一两个小时后,又在弯弯曲曲颠簸的小路上行驶了大概两三个小时后,总算停了下来。
越到后来他们越提心吊胆,这汽车到底要把他们拉到哪里去?不过他们一想同行的有五六个人,一般情况下还是能够应付的。
他们跳下汽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一大片空旷的平地,平地四周有高高的围墙,围墙上有粗粗的铁丝网。在平地上方,几盏明晃晃的探照灯不停地扫来扫去。
他们一看到这个场景,立刻就后悔了。
从这些设施来看,他们不像进了煤矿,倒像是进了监狱。
事实上,他们进的煤矿比监狱还严格,还没人性。
他们还没站稳,四周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手拿鞭子头戴钢盔的彪形大汉。
一个光头嘴里叼着雪茄,走了出来。旁边有人命令他们:
“立正!”
这个光头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雪茄,嘴里跟着吞云吐雾,像日本人一样地说话了:
“你们地,从今天起,就在这里干活!”
他猛吸了一口雪茄,又用手指着每一个人说:
“谁,要想跑地,死!”
一行人立即彻底明白掉进陷阱了,他们是进了黑社会性质的煤矿了。
眼看光头就要抽身离去的时候,杨木桥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吐了出来:
“我们的工资咋算?”
光头停住脚,转过身,乜斜着杨木桥,嘴里“噗”地一声吐掉了雪茄,露出他的两颗大金牙:
“还要工资?大爷管你吃管里住就不错了,还要工资?”
杨木桥被这种强盗行径气坏了,他想大不了就是个死,他大声说:
“不给工资我们就不干!走!”
同行的人扛着铺盖卷就要走。
他们的脚还动,就听见一阵嗷叫,紧跟着有黑影如风一般地扑了过来。
三四只狼狗扑叫着卷了上来。
他们哪里见过这阵式,狼狗已经把他们的脚后跟或者手臂撕开了大口子。
伴随着他们惨叫声的,是光头如地狱般的笑声。
杨木桥立刻就喊:
“干,我们干……我们干,求求你别让咬了!”
当晚,他们住在拥挤不堪、潮湿不堪的工棚里,他们的腿或手臂仍然血流不止。
大家都不做声,每个人心头都在想怎么逃出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弟弟低声地对大伙说:
“我们硬来是拼不过人家的,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弟弟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
“我们只有忍气吞声,熟悉了周围的地理条件,再找机会逃出去。”
弟弟的话得到了每一个人的赞同。
他们第二天就开始了在地狱一般的煤矿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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