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游子
第一次离开家,到镇里去上学,晚上他躺在被窝里咬着被角哭。
吃饭的时候,他想父母和弟弟吃了吗?他们有可吃的东西吗?
睡觉的时候,他想父母和弟弟睡了吗?他们一天的事情忙完了吗?
寝室里很多同学,他们有相识的,说着,笑着。而他,一个同学都不认识。
不久,学校举办一次作文竞赛,题目是《给台湾中学生的一封信》。
他写起来得心应手,将台湾与大陆的感情异化成他与家人的感情,他几次在写作中潸然泪下。
不久,他的作文获得全县一等奖,继而获得全国二等奖,一时成为校园新闻人物。
31.开门的人
他觉得自己很笨,只能采用比较笨的办法。
寝室熄灯后,他常常到路灯下去看书。
等他回到寝室的时候,寝室的门已经被人从里面闩上了。
他隔着门,听里面厚重的酣声。
他无奈地敲打着门,总有一两个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同学来开门,一些弄醒了同学发着牢骚和不满。
早上他也是第一个起床去背书。
虽然很多同学和老师说他笨,但他终于靠着自己的笨法子改变了人生。
他也想让自己聪明一些,然而,本性使然,再也很难改变了。
32.会说话的眼神
一次上英语课,老师已经开始在讲台上讲课了,他却还没找着课堂笔记本。
教室里很静,他故意翻弄着课桌,发出很大的声音,显得很急噪。
英语老师继续讲着她的课。她一边讲课的时候一边盯着他看。
他看到了英语老师的眼神,有严肃、有制止,但是却又有那么一点温柔。
他停止了找寻,坐得笔直地听老师讲课。
从那以后,他每堂课都认真听讲,保持军人的坐姿,一手翻书,一手拿笔,45分钟不变。
遇事处变不惊,心静如水,是英语老师教给他的致胜法宝。
33.汇款
北京的冬天,大雪飞扬。
他接到弟弟开学的电话,冒着大雪到邮局去汇款。
而他手头正紧,下个季度的房租还等着交呢,尽管他已经够节约租住在地下室里。
走在雪地里,他想像着弟弟等着他的钱的情景。
汇完款,天已经差不多黑了。片片雪花飞过他的面夹,有些冰。
他大声地骄傲地给弟弟打电话:钱已经汇了,不够的话随时告诉我。
34.一箱方便面
那时候老师有高血压,他就经常从报刊上剪下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做成剪报,每过一段时间就送给老师。
老师很善良,常常给他帮助,替他找勤工助学的岗位,带他到家里去做客,走的时候必定送一大包好吃的。
有一年暑假,他在城里打工,钱用光了,无奈的他打算找老师借点钱。
到老师家了,他却说不出口,临走的时候,老师送他一箱方便面。
靠着这箱方便面,他终于度过了难关。
35.奖学金
大学班主任是教育学的专家,力推中学教育改革。
他一味地发挥自己的特长,埋在写作里不肯自拔,考试成绩常常不堪入目。
评定奖学金的时候,按规定,每发表一篇作品可以加分,这样一来,经管他的学习成绩很一般,但每次综合得分都很高,能拿一等奖学金。
很多同学不服气,说他还有补考科目呢,凭什么拿一等奖学金。
班主任说:如果你们都像他一样发表那么多作品,我也给你们发一等奖学金。
36.体检
他知道自己的病情,结核病,按规定是无法参加高考的。最后好不容易靠了关系,度过了体检这一关。
到大学报道的时候,大学里需要体检复查。他提心吊胆,不知如何是好。
他向一位老乡倾诉自己的苦衷,老乡说:我能有什么办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他才明白有些表面看起来很忠心的朋友,在遇到难关的时候也会走得远远的。
他只好给班主任写了一封长信,述说了自己的不易和困难。
班主任第二天让他到办公室,第一句话就是:你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在办公室的关照下,他治好了病,更重要的是,那位班主任一直没向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而大学新生体检复查,也不过是走个形势而已。
37.一件体恤
他从外面回到寝室的时候,室友说:刚才班主任来过了,你不在,他送了一件体恤在你床上。
床上摆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体恤。
多年以后他还记得那件体恤,这件体恤温暖了他整整一个漫长的冬季。
38. 钉皮鞋
村里杨石匠的女儿小学毕业后她就到广州打工去了。去了不久之后就开始给杨石匠寄回大把大把的钞票,杨石匠每次到乡政府去取汇款的时候,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取回汇款之后一定要到每家都坐坐,他时不时摸摸他那鼓鼓囊囊的口袋,叹着气说:
“哎,这可咋花啊。”
听的人“哧”的笑出声来:
“要是我像你这么有钱的话,第一,把自己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换一下包装;第二,把你的土房子掀了,盖一栋像城里那样的洋房;第三,买电视,要大的,彩色的;第四,嘿嘿,就是把你那个黄脸婆休了,去城里找个年轻的小妹儿耍。”
杨石匠没想到自己刚一说自己钱没处花就有人奉上了这么多的锦囊妙计,他嘿嘿笑了两声,觉得每条都说得很有道理。
杨石匠穿起了皮鞋,还特地到镇里去找了个皮匠,在他皮鞋的后脚掌处钉上一块铁皮,他抚摩着那块铁皮对皮匠说:
“这下扎实了,连刀子都刺不穿了。”
他回到村里的时候,每个人都踮着脚尖向来路张望,鹞子丘的人们第一次听到了他们从没听过的一种声音:
“嚯嚯嚯——嚯!”
39.钱满仓
钱满仓的老婆金银花晚上和钱满仓干完无师自通的体力活儿后就拍打着他那个已经疲软的地方说:
“老娘跟你干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又累又穷,还他妈的不舒服。”
钱满仓说:
“还是村里在县城当洗头妹的茉莉花爽,每天都可以体验不同的男人和搞法。要我是茉莉花的话,这辈子死了也值。”
金银花翻了一下身:
“你老头真他妈的缺德,给你取了个这样的名字。你他妈穷得跟一条狗似的。”
钱满仓嘿嘿一笑:
“我这辈子就这点满意的地方。”
金银花照他屁股上踢了他一脚:
“名字能当屁用。”
40.烧钱
村里的茉莉花终于回村了。
她整天哭哭啼啼的,神情哀怨,蓬头垢面。
她的父亲说:不就是得了爱滋病吗,你挣了那么多钱,还不容易治?
她的母亲对她的父亲说:就是你这个死老头,当初硬要逼着女儿出去打工,她要读书你却拿不出钱来!
茉莉花眼神空洞,最后终于快死了。
临死之前,茉莉花取出一叠一叠的人民币,约莫有十多万吧,跪在她父母的面前,哭着,流着泪,一把火,一点一点地将人民币烧了个干干净净,谁都不敢上前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