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便是看露天电影了。
一年只有一次看露天电影的机会。
最先得到放露天电影消息的,是村里一个外号叫野猫子的年轻人。他常年混迹于乡与村之间,翻山越岭的本领很强,还会爬很高的树,而且速度极快。或许这就是他绰号的来历。
通常都是这样,野猫子在伏牛山的山头喊:
“看电影啦,今天晚上在铁甲村放电影哟。”
只要有一个人听见了这个消息,小小的鹞子丘便立刻尽人皆知了。
一般得到这个消息都是在下午,我和弟弟眼巴巴地瞅着太阳,希望它尽快落山,可是它竟然出奇的慢,好像故意和我们做对似的。此时我和弟弟干起家务活来特别卖力,早早地将当天的猪喂饱了,地扫干净了,还将第二天的猪草打回家了。要是父母不同意我们去看电影,简直比什么都难受。
好不容易盼着太阳落山了,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要去看电影。放电影的地方一般都在五六里开外的镇上或其他有大场地的村子。方圆几十里村庄的男女老少,几乎都要去看电影。
有时候需要自带板凳,如果不带板凳的话就只能坐在草垛上、树桠上或者站着看了。
我最早的看露天电影的记忆,是跟奶奶一同到邻村的郑家湾看电影。我和奶奶带着高高的凳子,需要在夜晚的乡村小路上走上大约20分钟才到达郑家湾。我那时对电影的故事情节一点都看不懂,对电影名字也早记不清了,只记得每当看到火车或汽车开过来的时候,我都要吓得低下头去,估摸着火车或汽车开过来才又抬起头来;每当看到大刀砍下来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缩一下脖子,就好像要砍在我的脖子上一样。对每个镜头与镜头之间的联系更是看不懂。
后来稍大一些了,便能看懂些了。
那时候放映的有《少林寺》、《险恶江湖逍遥剑》、《临时大总统》、《地道战》、《康熙》、《李小龙》、《上海摊》等等。
放电影之前,村长总要借机宣传一下计划生育政策、上缴提留等等这些,然后电影才正式开始。电影一般都是放映两部。有一次在放电影之前,我的小学老师要求我代表小学去讲话,因为那时候我们的村小刚刚重新修建完毕,讲话的内容是感谢政府对学校的支持。我第一次站在放映机前的话筒旁边,附近好几个村来看电影的人都听我将感谢信念了一遍,为此在村里出了名。不料电影快放完的时候发电机忽然没油了,四周漆黑一片,就有不少人开始对我不满,说如果我不去念上一遍的话肯定能将电影看完。等了很大一会儿,发电机才重新工作,观众才将电影看到底。
那时候看见电影里的武林人物常常豪迈地结交朋友,摆下丰盛的酒席招待朋友,我就像要是我能摆出那么多的酒菜的话我也成武林领袖了;看见和尚的明晃晃的光头就想那上面一定藏不住虱子了,要是我剃成光头我也就不会长虱子了。
有时候去晚了就没位置了,观众就充分利用地势找到最佳的观赏位置。有时候电影放到中途的时候,突然听到喀嚓一声,接着是砰的一声,那是有人爬到树上去看电影,坐断了树桠被摔下来的结果。还有的观众在放映机前晃来晃去,这时候屏幕上就会出现他晃动的巨大的黑色影子。
电影放映完毕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人们呼朋引伴,打着火把回到各自的村里去。有好几次看完电影我都不知道身在何处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到处都是山路,我不知道回鹞子丘的山路是哪一条,而且更要命的是,周围一同来的伙伴都不见了。可是好像每次我都能化险为夷,扯着嗓子喊叫几声伙伴的名字后总能找到队伍。
打着火把走在高高的山梁上,人们还在兴奋地谈论着电影里的人物和故事情节,为剧中人物的英武所折服。有时候人们也喜欢来点恶作剧,走在前边的年龄大一点的年轻人常常躲在玉米地里,趁我们走过的时候就撒出一把泥土来,吓得我们不敢向前一步,这时候他们就会弄出更大的声响来,或者摇动玉米扑扑作响,或者在地里来回跑动,我们几个小孩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他们才哈哈大笑从玉米地里走出来。
第二天晚上,电影又会搬到更远的村子里去放映,我们也会追随而至,哪怕要翻越好几道山梁,穿越好几个峡谷,看昨天晚上同样内容的电影,我们也在所不惜,饶有兴致。
放电影的走之后,那种兴奋劲一直要持续一周左右,在兴奋的回忆里,我们又憧憬着第二年的露天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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