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路上的一次铭心“艳遇”

有人说，春运是播种爱情、收获爱情的重大活动。对此我是深信不疑的。

想当年，我也经历过春运。那时虽然人流没有这么多，但可供乘客选择的车次少，一趟车误过就得等第二天，也没有提前售票这一说。

候车室、列车上，熙熙攘攘的狭小空间里，容不得你自由行动。于是，互谅、帮扶是最让人感动、最能洗涤和净化心灵、最能升华情感的举动。

如果，和你一起同行的有你的女同学、女老乡，这一趟旅行一定能拉近你们之间的距离。即便是陌生的互不相识的乘客也能让你在你对他的安全负责、礼让呵护中收获到意外。

（一）

曾经的一次，我从北京去烟台，在西直门售票处遇到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大学生。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我们都没有买下车票。患难中，我们搭上了话，我们开始结成团队一起想办法。当晚临近十二点，一趟加车总算拉上了我们。

凭着年轻有力气，我在车厢内洗手池的下面拼下一块能坐的地方。

虽然，不时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拥挤着过来洗脸，有的不嫌麻烦要刷牙，甚至有的女孩还要踩着别人的行李打扮一下......

他们好像舒服了，可洗漱中的水溅的到处都是。能埋怨他们吗，顾得了这些吗？看看身子周边那些满身大汗、神情沮丧、少气无力地像柴垛子似的立着的车友，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的那位同行女车友呢？

她在哪里？我赶紧从洗手池下探出头，慢慢站立起来。一眼就看见了她，她的头快要顶着车厢顶了。她是被周围的人托举起来的。

这时，我才想起，起初在车门口，我就是被人“抬举”着上了车的......

我赶紧喊她过来。

相对来说，我这个地方可以躺着，困了还可以打个盹。更主要的是，我这里安全呀，有我在她不就增添了一份安全嘛。

她要过来，我就得出去。我出去，我能到哪里？她被人举着的那个地方在她挪动身子后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时候，车厢里的人，个个寡言沉默，毫无表情。稍不注意的一些摩擦，便能让一场打斗瞬间发生。哪有机会再去开发“领地”呢。

“没办法，你坐在我身上吧！”

容不得脸红和犹豫，别无选择，她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腿上。

第一次啊！自打上初中、高中，五年半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和女生说过一句话，甚至正面都不敢看女生一眼。猛地一下，一个陌生的女人贴着你坐在你的怀里。

女人的气息瞬间弥漫进我的鼻孔，大口小口全是她的味。我柳下惠呀？

痛苦、折磨。从此我再也没敢说一句话......

在那样疲惫的场合，昏昏欲睡的气氛中，即便你是一头强劲公牛，用不了多久你也会精疲力尽，哪还有活动思想的力气和兴趣。

天亮后，渐渐有人下车，车厢里多少有了一丝生气。

首先要做的，是痛痛快快挪动一下身体。借着旁边人的挪动，我站了起来。

旁边的厕所门关了开，开了关。

我的那位女同行好像睡得正香。

（二）

“该吃点东西了？”

睡梦中被我叫醒的她，很陌生地望着我。

你谁呀？望着裤子上的皱皱折折、尘土和斑斑水渍，怎么在这里？从她的表情我看出她是这样想的。

不过，很快，她对我报以笑容。她明白昨晚发生过些什么。她说他要感谢我，她说她的书包里有吃的。

我，蓬头垢面，没有刷牙，我得离她稍微远一点。不要让她不小心闻见难闻的味道。

她是一位服装学院的大学生。有着超乎常人的美学知识和技能。

转眼功夫，我发现，她穿戴整齐，和此前判若两人了。在我眼里，这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我害羞地将头转过去，一个劲地望着车窗外匆匆而过的田野。

此后，基本上是她问我答，问题很多，交流很少。说话时，她笑容灿烂，身心放松，给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在她面前，我没有主动说话的勇气。内心却总是希望她能多问我几句，或者说些学校的事情和学习上的事情，我想和她有共同语言。

这些都没有。她说她会在莱阳下车。

到站莱阳的时间应该是下午，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小时。

这时的列车跑的飞快，好像站与站之间的距离很长，几十分钟才能停一下。我内心局促的心境好像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被下车上车的人转移和疏散。

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老是微笑？通过看书获得的粗浅知识，我断定微笑表达的是她内心的骄傲。

可能，我在她面前要么是猥琐、要么是彼此之间“距离”太远的形象。差别和距离往往能构成其中一方的自信和另一方的自卑。这种不对等不人道的窘境不时袭扰着我的内心。如果她些许有过脸红的表现，我倒觉得我心里会升腾起一些安慰。

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这么难受呢？不就是为她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帮了她一把嘛。无休止地由此纠结并衍生出非常之想，是不是过于小气过于荒唐？

男人在女人面前致命的缺点就是小气。无论如何，在她下车之前我得大方一些。表面上的大方多少能掩盖住内心的小气。怎么说也不能给她留下一个内心阴暗的印象呀。

“我帮你打点水吧？”车厢内早已没有了开水。

这时，推着售货车的列车员过来，我买了两个西红柿递给他。可没水怎么洗。

如果是我的话，洗不洗无所谓了。万一她会计较呢？连这件事也做不完整做不好，我不由得又陷入纠结之中。

她依然是她，依然是那样不动声色微笑着......

（三）

列车上的广播报来消息，莱阳站要到了，大约30分钟后。

留个地址吧，怕人家笑话，好像自己还要到人家家里去；留个电话吧，想和人家说什么呢？我是谁，在哪上班，干什么工作？人家没问我也没说，凭什么让人家信任你？

也是。

我偷眼看了她一下。

只见她低着头，脸上没有了一直挂着的矜持笑容，耳朵红红的......

这一阵，列车在一马平川的田野里飞速奔驰，和空气摩擦产生的气流一阵紧似一阵强烈。我呢，喉咙干燥，心跳加速，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一边装作没事的样子默默保持着冷静，一边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

列车的速度缓慢了，眼看着就要进站了。

我再次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和前面有区别的是，她的脸也红了。

列车停了。

她收拾好东西，和我说“再见”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因为我一直在低着头。我好像没有一点力气也没有一点勇气站起来和她道别。

确认她走下车厢后，我赶紧贴近窗户往后看。

只见她站在距离我所在这节车厢稍远的地方，表情静静地望着窗户上的我。

我想对她笑一笑，没笑起来。酸楚、沉闷、懊悔甚至是丢人的心情始终也没有调动起脸部的肌肉。

列车徐徐启动了。

我看见她慌忙向我挥了挥手。她流泪了！

顿时，我的内心泛起了凄凉、孤独、无依无靠的波澜，泪水奔泻而出......

（四）

从莱阳到烟台的这个行车区间里，我感觉到头在胀痛。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期盼着有人过来安慰。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唯有触碰到心灵脆弱的地方让人不能自控、久久难以平静。

火车上发生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出帮助和被帮助的故事。可是，发生在一对年轻男女之间，发生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更主要的是相互间赤诚相伴、纯洁相待。

对我来说，毫不犹豫地做了一件好事。对她来说，旅行中遇见一个好人。因此相互间从中自然而然升华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和触摸。尽管，这种感觉说不来，描述不清，难以定性。但我觉得内里一定是一种情，一种发自内心的依恋和难舍难分。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坐过一站又一站。我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将车票放在桌子上，拉开窗户，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女孩长得很像林忆莲，一双迷离的眼睛特别迷人。想到林忆莲当年在台北演出的盛况，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唱歌，唱歌会不会让众多男女如痴如醉。“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如诉如泣的声音充斥着我的头脑。如果这时列车广播里忽然放起这首歌，我觉得我一定神魂颠倒、六神无主。

“叔叔，你的车票掉车外了！”

一个小孩急促的呼喊，停止了我的思绪。只见我的车票轻飘飘地被气流卷到了车外。

我动也没动。

到烟台后已经接近天黑，人生地不熟，我左转右看实在找不见除正常通道外还能从哪个地方走出站台......

补票的工作人员问我：“你从哪里上的车？”

我脱口而出：“北京”

补票费是正常车票的两倍。那就是说，我从北京到烟台花了正常人三倍的价钱。

我已经很不正常了，如果我告诉他们我是从莱阳上的车不就好了。

处理完这些事，天已大黑。坐公交车不知道该怎么坐。打的吧！一上车司机师傅问我去哪，我才发现芝罘区的那个“罘”我不认识，不会念。对方说的又是本地话，我又听不大明白。

我多么希望那个“林忆莲”在我身边，我需要她的帮助啊......

当晚八点多，在出租车司机的耐心帮助下到达了目的地。

（五）

三年后，我已成家。这一年的夏天，我和一个课题组的人一起从北京再次前往烟台。

这次旅行不用发愁买不到票，一路上的行动都有人负责。

同行的人都已在卧铺上休息，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由始至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些事，想起了她。

说实话，这三年来，她的音容笑貌常常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找对象、结婚、等等，她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这次漫长的旅行，倒让我有了安静时间去认认真真地幻想她，幻想她的生活、工作。

他应该结婚了，有孩子了吗，她在莱阳吗，他生活得怎么样，丈夫对她好吗？

我希望我能在这次差旅中遇见她。

火车到站莱阳的时候，我的脸几乎贴着车窗。我希望她出现在下车的人流中，或者出现在排队上车的行列里。如果她恰好走进了这节车厢，我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接她过来。我一定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我想说的话说给她听，一直让她感到很不好意思为止......

车厢内确实走进一个女人，和她的年龄相仿，但不是她。

我们的目的地是芝罘区一个临近海滩的宾馆，周围遍布的全是一些部委和单位的培训中心。一到晚上，路面上几乎没有人，很幽静。花草树木散发出的清香让我们这些远道来的客人心旷神怡。

宾馆左前方稍远的地方，有一个渔村。村里一个操场上灯火通明，年轻人们正在打篮球，我站在众多观众的后面静静地欣赏着他们的生活、喜庆和热闹。

第二天，我抽空独自到这个渔村转了转。这个渔村很大，基本上都是旧时的建筑，青堂瓦舍，错落有致。

中午时分，天气炎热，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我被一个村民招呼进一个院落。树荫凉下，简短的交流过后，我独自在沉思。我还是在想念她，我想安安静静地体会一下她的生活，因为莱阳属于烟台，莱阳的风土人情应该和这里接近。

过了几天，工作轻松的时候，我决定到烟台的繁华市区散散步。莱阳距离烟台只有80公里的路程，如果她一直在莱阳生活，她完全有可能出现在这里。或者她就在烟台生活。所以，我选择都是一些大型的商场。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登攀什么呀，听天由命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还差不多。有时候，人的精神力量人的意念指向往往会产生一些奇迹。

（六）

在一个商场门前广场的台阶上，我一边抽烟，一遍关注着过往的人群。

这时，一个领着孩子的女人背影突然映入我的眼帘。我赶紧跑过去，可又没有勇气跑到她的正面，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她？

我在她们的背后一直跟了大约100多米，借着她给孩子系鞋带的机会，我看清楚了，原来这个领着孩子的母亲就是她！

她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领着孩子继续前行。

一分钟过后，她停住了脚步。在她面向我的时候，我首先看见的是她充满疑惑、充满喜悦、充满羞涩、充满激情的双眼。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精神，她还像三年前一样，朝气蓬勃。

我的两腿发软，迈不动步。我的双眼一阵模糊，泪水遮盖了她的影像。

我想冲上前去，拥抱她。我想在她的怀抱里大哭一场......

很快，孩子的叫声让我和她都回到了现实。

我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站到孩子的旁边。

我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了可能只有我自己能听得见的第一句话：“这几年你在哪里？”说罢，我将头扭向一边，泪水夺眶而出。

她说，他那次回到家后卧床躺了半个月。她在当地找了工作。第二年结婚有了家庭。

她说，她结婚前，专门从北京往莱阳走了一趟。希望我在车上，希望和我再次同行。

她还说，她一直觉得她一定能再次遇见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她还说，她见到我首先想知道我会不会在女人面前还那么害羞，不敢说话。

她还说，她想知道我的妻子什么样。

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说了些什么我现在一点也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最后说过，我希望我还能见到你！

不能写信。没有现在拥有的联系手段手机、QQ和微信。

和她分别后，唯一给她留下的念想是我给孩子买了一个玩具，买了一支将来上学后可用作学习的钢笔。

（七）

去年夏天，我突然看见我QQ上有一个内容重复了几次的留言。

留言说：叔叔、我是当年你在烟台买钢笔送我的那个女孩。我妈妈急性胰腺炎住院治疗。

看罢留言，我当即订购了最近时间的飞机票，前往烟台。

我知道重型胰腺炎病人的病情很危险。

近20年的时间没有音讯，如果她不是特别惦记我，是不会在病床上想到见我的。想到此处，我心急火燎恨不得一下飞到烟台跑进医院。

病床上的她较为消瘦。当她忽然看见我时，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也是喜不自禁。想不到20年后会在此重逢。

这时，她的丈夫走过来对我说：“老郝啊，你来了就好了。”

我来了他就能好，我求之不得。

接下来，手术前后，我帮着她的家属跑前忙后，精心伺候着她。

一周后，她康复出院。

她的儿子开着车，也将我接回了她的家。

独门独院，三层小楼，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家里干净整洁，样样摆放整齐。二楼一间书房里放置着一架钢琴，她说她经常会弹一弹。四周的墙壁上，挂满她设计的衣服样片，有几个奖杯表示他曾经得过服装设计的奖项。

她的丈夫热情地招呼着我，再三要求我一定要留下吃饭，吃他们自己做的饭。

几杯酒下肚，我的脸红了，这不是害羞，而是不胜酒力。

我将我这20年来的表现简要向她做了汇报，我说我一直在想念着你们，只是没办法联系。

吃完饭，她领我走到一个房间。只见柜子上摆放着当年我送给孩子的玩具和那支钢笔。

孩子的父亲很直爽，他说，人间最可宝贵的就是真情实意。

这话说得多好啊！没有这份真情实意，我们就不可能联系到现在......

当天晚上，我离开莱阳前往烟台，乘坐晚上的飞机回到北京。

(八）

就在我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她近期要来北京参加一个时装节活动。

我紧张了起来。

想想自己这档子事，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谈起，包括我的爱人和孩子。

是和她单独相见，还是把她接到家里来，大家一番聚会呢？如果聚会，我将从何讲起，如何向我的家里人解释我深藏内心这么多年的这个秘密？

如果我的爱人知道20多年来，我的内心一直装着一个女人，和她同床有时却在做着异梦，这将是何等尴尬和何等凄苦的事啊？

她的老公大度大方，他知道这不过是她爱人曾经的一个故事，一个对他不曾有过任何伤害的故事。我的爱人呢，会有这样的盘算吗？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她可能会怀疑20多年来我对她的真诚和爱护，她会觉得我虚伪。

我该怎么办？

人生其实就是这样难以辨别和分析，难以从乱麻中理出头绪。世上没有人由始至终能够按照合情合理的逻辑去行走，没有人能无怨无悔、无所检讨。

保持自己的身体于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平衡自如，并不是一般人所能修炼到的境界。因此，人必然在矛盾中生存和前进，在克服矛盾中修养和进步。

我觉得我必须首先向我的爱人坦言过去的一切。

如果她能为我在这场“艳遇”中的表现所感动，那就最好不过了。即便再三努力也难以取得那样的结果，至少，她与她在我家相遇时，有一个正常温馨的气氛也就够了。

当我有头有序有条有理地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地讲给我的爱人后，谁知道，想不到的结果出现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