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命之城 /
聂中民
德阳是我认识的第一座大城市。至今人口已暴涨到380余万。
我少年生活的尾巴全部遗弃在了德阳。在德阳,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莫名其妙的伤感。
德阳的历史悠久,饱经沧桑,成熟得一败涂地。完全是一只从北方飞来的候鸟,游离在城市的阳台和花园屋顶之间。她早已学会了以超然的眼光看待事物,以谦卑的姿态面对时间,以逆来顺受的不变的面孔,对付司空见惯的灾难、痛苦、蹂躏及难以预料的不公和命运。她平静、谦卑、温柔如早晨的湖水。只有偶尔发出几声孤独的歌唱,那是一种悲惨的哭泣,几乎是压抑到了极点的爆发。我闯荡社会多年,终于理解了这种声音的性质和含义。而在少年时代,我以这样接近德阳的方式游离在校园之外。一个冬天的夜晚,我热情地扑进了城市的怀抱,却始终站在她理智和风度的裙边。
我和德阳成了一对矛盾。
我无意中写我的少年生活时,细细打量过德阳。和建院文学社的吴顺媛走过德阳外国语学校门口,平静的湖面在扑朔迷离的灯光里显得尤其暧昧。在夜色中,两个人走过彩虹桥,我默默地读起了卞之琳的断章: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这个来自四川宜宾的蛋白质女孩默契地吟出了: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在其他城市,我从没有出现过对一位娉娉婷婷的少女自作多情的状况。德阳不允许我和其他城市过于亲近,也不同意我和这个城市以外的女人相处。她倒愿意和所有的地方争个高低。她几近残酷地爱着我,注视着我。遵照她的意愿,我像一只在冬天迷路的候鸟,只能经过别人的城市。偶尔想起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修长而性感的腿如同洁白的栀子花。
我在无可奈何地寻找关于这个城市的矛和盾,另一方面,我也必须告诉你:在我读书时代就造就了我的成功和失败的这个城市还挺立在宝鸡和成都的铁路线中间,可令这个城市所遗憾的是我们都离开了这个城市,也不再年轻,短短的几年之内,有的人发财了,有的人高升了,有的人结婚了,有的人死了。记忆也不再停留于时间的刻度上,以至于连刻舟求剑的机会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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