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涂乱抹的动机并不是想当什么画家，纯粹是出于好玩，有时则是要打发无聊的时间。比如我读小学开始，就一直觉得把一帮孩子安排到一个房间里坐着不能动，听一个大人在喋喋不休，本质上是非常让人郁闷的事。为了打发这些几乎没有流动感的时间，我找到了最好的消遣方式，就是胡涂乱抹。最初是在课本周边上涂画，很快课文周边的空白就让我填满了，几乎无处落笔，只好向它的中心地带找地儿，这当然是老师视为最神圣的部位，就像她们自己的乳房或者子宫一样不能随意乱动。总之被当场抓住是很悲催的，她们会举起那本几乎看不清正文的课本在空中挥舞：你们看看，这就是阿龙干的好事！

     这个习惯一直到读师范也没改掉。总之我讨厌上课，连带课本也一块讨厌。我觉得世界上最丑陋的印刷品就是课本。我用过的课本，无一例外地看上去乌烟瘴气，如果一个课本要用一学期，通常我的课本两周之内就废掉了。

      倒是没有人从我的课本上看出本人有没有绘画的天分。我自己也没看出来。反正我只知道，上课时的涂画是我唯一能坚持在课堂上呆下去的理由。现在想来，不知这算不算一种病？但也不太像多动症。多动症儿童身体老是控制不住，我觉得这点自己还行，如果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我是在做作业，跟优秀学生也没什么两样。

     幸好我是在读书最不受重视的年代受的教育，现在想来这真是我的福分。如果搁现在，让我应付那么多的考试和家庭作业，还得晚自习和周末补习，我早选择一头从楼上跳下来了。

      胡涂乱抹的另一个好处是让我训练出了一心二用，就算再讨厌的课也多少能听进去一点，因为你必须在老师点你名的时候及时站起来，就算回答不出那些狗屎问题，至少得假装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这样才不会糗得太大。这导致了我在班上的大多数科目成绩永远是中不溜秋，文科成绩碰巧是全班最好。还有的时候老师课上得太离谱了，暂时停下手里的活纠正一下也显得比较牛逼。有一次我们的班主任不背课就来讲鲁迅先生的《友邦惊诧论》，居然说“友邦”指的是国民政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举手说，国民政府怎么会自称为友邦呢？丫赶紧改口，说是日本帝国主义。我操，这课就算不背也不至于上成这样吧？再纠正下去已经没什么意思了，那就日本帝国主义吧。反正那年头谁也不在乎你课上成怎样，下面的同学居然连偷笑的都没一个，只好接着画我的坦克打飞机。

      除了课本，作业本也都成了两用的。有一次在数学作业本的最后空白页画了一群耍杂技的人，老爸看了大声叫好，说太有想象力了。在一块晃板上，有几十个骑自行车的，顶碗的，转碟的，拿大顶的，重点是承重的那块晃板，是一个大力士用一根食指顶着的。那是我小学时的巅峰之作，以后再没有超越过这幅作品。老爸还把它收藏了好多年，前些年再找，不知弄哪去了。

       还有那些课本一本也没留下，要给今天的学生看到了，肯定觉得那是天书级的神教材，每个字都得有极好的眼力才能从我的杰作中把它找出来。倒是坚持画了这么多年，也没把自己整成一个中国凡高。后来终于不用上课了，我的胡涂乱抹史完美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