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培养出了一种阅读上的坏习惯,就是对贫嘴的无节制纵容。以前读他的小说,总是诧异里面的各种贫都像出自一个人物之口,这个人物的定位就是读过几本书自以为啥都明白了又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京城小混混。当然,这里面有很多是真糊涂,但它以故意不说透来显示内心的城府,这就好像现在很多傻逼喜欢在别人的主帖后面来一句没头没脑的结论,再跟一句“不解释”一样,明眼人其实还是能看穿的,不解释的原因不是不屑于解释,实在是解释不了。所以这些贫嘴们的话都只在敲着社会这个敏感神经的碗边沿儿,让你听着很过瘾,事后一想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天籁之声,都是瞎鸡巴哄哄。这也算是京城膀爷的伪文化升级版。玩虚活不叫本事,掺点儿实的,又不让你逮着实在哪里,有进有退才是高人。由此你再看路遥的小说,真是厚道实诚得近乎木讷了。
后来见到有王朔露脸的访谈类节目,果不其然那些人物都是他自己的替身。可以这么说,在当代文坛上成功地将一个自我塑造成各种角色的,王朔是独一份。不过,这种阅读终于带来了审美疲劳,到了九十年代我基本上就不再读王朔了。但是王朔类型的电影还是看过一些,包括最近的《私人订制》。坦率地说,这是一部垃圾片,连王朔式的噱头也让人笑得脸部肌肉僵硬。之所以还会发出笑声,是因为潜意识里还愿意为逝去的八十年代捧个场。不管怎么说,在阅读上我一直有受流行文化左右的弱点,王朔的犬儒主义也一度让我非常受用,所以要彻底告别这个文化偶像,就像在自己心爱的八十年代上割一刀子。好在,我的皮厚,就算看到出血,也不是特别疼痛。
从古希腊哲学来说,犬儒主义还算不上一个坏词,或者坏的学说,只是被当代文化人解构之后,才变成了这样一副讨人嫌的样子。从另一方面来说的确也不能全怪文化人,这个时代本身就很讨人嫌,没一点犬儒主义的玩世不恭,活起来累一些是自然的。我是个怕累的人,所以觉得讨人嫌有时也是蛮好的一种立世姿态。用地道的桂林话说,大家互相都不“歪甩”,彼此地讨嫌下去,可能会比彼此讨好有更多的生存实用性。
这么一想,觉得王朔也不容易,被那么多人讨嫌着,还在文坛上支撑着一个老大的形象不肯倒下。这里面有多少是真的讨嫌他,有多少是为讨嫌而讨嫌呢。统计学在这里真是一点也帮不上忙。
真想替他分担一点讨嫌过来。包括分担一点来自于我自己对他的讨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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