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打键盘这二十年,很少用得上钢笔,偶尔为之,发现多写几行就开始乏了,然后那字体也在变得不耐烦,越写越没骨感,最后怎么看怎么像卫夫人说的那个墨猪。
以前我的文友里面,有几个颇擅长写墨猪体,还甚有看点。我的字虽然与“书法”无缘,但骨感还是有一点的,所以从心里瞧不起墨猪,有种“一骨抵千猪”的优越感。后来我才明白,一头好猪绝对胜过一副烂骨。现在再细看自己的字,好像也骨迹难循,越发肥胖了,又不至于达到墨猪里的极品,如果要准确形容一下,只能是肉肉体。也不知这字是不是能像人一样减肥。人要减肥一般就是少吃,这字怎么越少写反而越胖了呢?怪哉。
说到最难看的字,我居然首先想到的是中学那个班主任,虽然他对我着实不错,但今天只能把他卖出来了,那个字完全没有任何章法,每一笔都是不合作的产物,仿佛如包办婚姻般被他硬撮合在一起,看上去个个愁眉苦脸,给人一种强烈的厌世感。后来我知道中国历史上有个最丑的女人乃西晋晋惠帝皇后贾南风,便偷偷给这位班主任的字命名为“贾皇后体”。
我们在中学时上过一阵书法课,书法老师是个女的,认为我的基础不错,就是让抄大字报给抄坏了结构,要想纠正回来极有难度。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死心,老是鼓励我没事儿自己练练。我对练字这事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积极的意义,如果不和抄大字报结合起来几乎就是世上最乏味的劳作,所以始终没能按她期待的那个方向发展,但对大字报还是有种惯性的好感。后来文革结束,我觉得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到满街的大字报了,甭管那上面骂的是谁,总感觉到有股强烈的来自于个体的激情,在巧借着宏大主题发泄,那种言论在当时创造了一个畸形的自由度,既疯狂又充满游戏精神。这玩意比今天满大街泛滥的广告要有看头。
下乡的时候,居然几位同学里只有我的大字报体还拿得出手,过年,有老乡让我帮写个春联“新桃换旧符”啥的,也好玩。我喜欢看汉字落户乡村时的那个模样,怎么斜生歪长似乎都有它的道理,乱写乱好看。
也正因为这点,我对今天乡下随处可见的各类标语仍然兴趣盎然。那种借题发挥的想像力,那股子一边拍着上方马屁一边狡黠地要平衡乡邻关系的生活智慧,岂是城里人所能一眼看透。何况那字爬在黄泥墙面,便有了某种生态学上的趣味,越琢磨越觉得它是附着了灵魂的,与周边的山山水水融为一体。
我上班的那条路上,也经常可以看到有城中村改造后的村民为抗议土地征收不公,村干部和地产商相互勾结,政府不作为拉出来的横幅标语,白布黑字,还是那种标准的大字报体,乍一看还以为是我写的,哈哈,也非常吸引我的眼球。这种字不需要练,完全靠心劲一挥而就,自有它的精气神在那显摆着,怎么看怎么抖擞,一点儿不输美术馆里书法大师们的“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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