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1996年，传/销搞得最疯狂的时候，那会上面还没下明令禁止传/销，有好些人想说服我去入伙。这些人的思路都是一样的，连用词也如出一辙，都是从励志的角度，向我指出通往成功的阳关大道。我后来被这些傻逼搞得烦得不行，最早在特区报上向他们发起了攻击。后来版面编辑告诉我，他们接到了很多抗议信和抗议电话，还有直接要我的传呼机号的（那会我还没手机），跟我约架的也有，就是没约炮的，看来傻逼们都气坏了。其实我这人也没什么先见之明，不知道日后他们会变成过街老鼠。怪只能怪他们，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人是特别讨厌成功，特别瞧不起励志的。他们那会要告诉我，搞传/销不是为了发财更不是为了成为什么人上人，就是因为特他妈的无聊，想找个上当受骗的地方破点儿财，我就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谁规定眼前一条阳关道一座独木桥，就非得跟你们挤阳关道去呢？我就觉得独木桥走起来更有意思，至少是清静。

 

    有一回我去省里开个会，上面有个副厅级干部在大谈人的“焦灼”，从而激励大家去追求人生价值的实现。他的意思是到了他这年龄，如果官还没当到像他这么大时，人就会感到焦灼，会不好意思见同学，会有严重的挫败感。我在想这个傻逼如果去搞传/销也许是一把好手，因为他实实在在地捅到了当代人的一根最要命的神经上了，那就是见不得别人混得比自己好。他们把地球上所有的物质非物质全部视为有限的需要去争抢的资源，所以很难做到不焦灼。而传/销首先需要传导与感染的，正是这种主流价值和情绪。但我怎么看台上那货，都像个十足怨妇，“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我想他的内心除了时刻担心的“秋草萎”，更多的还是恐惧与忧虑，因为在他这个年龄段，当上正厅的也有不少。人并不能因为存在于主流价值圈里就获得更大的自由度，但你不参加他们的抢种抢收，就会被看作是一个怪物。

 

    我曾经听过一阵哥特音乐，后来觉得那种神经质与阴暗还是与我的需求相去甚远，就放弃了。非主流的东西同样可以做得很阳光，完全没必要那么吓人。哥特音乐对人类自身的认识有独到之处，尤其是它毫不掩饰面对世界时的那种挫败感，再加入了一些神秘色彩之后相当迷人。但我一直想等着某种更宽忍的哥特音乐出现，把它对生活、死亡与种族的思考从边缘拉回来，形成与主流价值的对抗。现在看来它不可能在短期出现。

    有人问我怎么不说一下近日来有关岛屿争端的事，显然这也是一个主流圈内的话题，我不是一个爱国者，连伪装一下的欲望都没有，所以这事看得很淡。蒙古那么大的一片土地都可以划出去让它独立，这个小岛谁爱拿拿去。其实不是借题发挥，有几个人会真正在乎那个破岛？但你砸别人的车，这至少证明你内心是焦灼的。这样的焦灼有千头万绪的起因，光靠着爱国的名目又岂能掩饰和平复。我倒是觉得，从行为艺术上看，砸车者倒更像是哥特音乐的追随者，只是他们在题材选择上发生了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