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乡下的一个祠堂门口，看到有乡民在扎纸人，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闯进了七月十四日，撞鬼了。

    那个纸人扎得比真人还大一些，半蹲着的，乍一看像在扎马步，如果站直了估计有姚明那么高——可见人长到像姚明那么高的时候，他就不是真人了，但它又确实不是姚明。从乡民口里我知道了这就是鬼王，平素从来没遇到过一个鬼，这回一下就见到了级别最高的鬼王，可以想像我的心情是多么复杂难言。就比如一个人在深山里生活，从来没见过他的同类，但是有一天突然碰上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居然是国家的总理，这种情境就显得特别蛮不讲理。

    还好这个鬼王模样倒也比较亲民，黄黄绿绿的，很有山东一带的年画味儿。嗯，没准鬼王还真是山东籍的，可惜我没学过山东快书，要不就当场给它来一段《奇袭白虎团》套个磁：“一九五三年，美帝的和谈阴谋被揭穿，他要疯狂北窜霸占全朝鲜。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夜晚，阴云笼罩着安平山……”看，时间正好也是七月中旬，而且还是夜晚，而且还有阴云笼罩，是鬼应该都好这一口吧。也不知和鬼王搞关系能落个什么好，有那工夫去拍单位领导马屁没准更实惠一些。

    乡民说鬼王是负责给各路大小鬼分衣放食的，所以它的模样一定要有王者之气。怎样才能让鬼王看上去有王者之气，这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尤其它还穿着那么花哨的土布袄子，这种打扮与威慑力本来是相冲的。但我相信乡民们一定成功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只是在正式祭鬼之前，鬼王的脸不让人看，用张红纸遮着，那王者之气只能靠自己来想像了。好在下面的衣袖、裤腿和裆部都有提示，分别贴着五个老虎头，以强调它的大王地位。老虎头像是铅笔画的原稿再打印出来的，出自乡下秀才之笔，那笔法我只能用遒劲来形容，每一下都非常坚定，让人觉得画画的人也很有王者之气。这样五张虎脸护着一张鬼脸，再配上一些亮得晃眼的金箔纸，让我无端地就想起“戴玄履黄”这个词来了，好像鬼王往那一扎马子天地就撑开了。这时候那张脸看不看得见反而不重要了。

    现在城市阳气那么盛，大概鬼都跑得差不多了。要看真正的鬼，还是得到乡下。在这里人鬼和谐相处，阴阳平衡，你需要微笑的时候，不用担心自己露出一口黑牙——据说那是鬼扮成人后唯一容易露馅的地方。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