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事

    蝴蝶是一种极女性的昆虫。这不仅仅是指它的外表，也包括它的眼神，迷离撩人，暧昧得要死。所以你如果不是做昆虫学研究的，大可把所有蝴蝶都看成雌性一种。至少我还没有遇到过一只稍微男性化一点的蝴蝶。我在近距离观察它们时，总是能感到它眉目之间的暗示。这样的暗示我在红楼选秀中的宝玉组也看到过，闪烁着一种惹人怜爱的光泽，仿佛都来自于一个历史悠久的香粉王国。

    听说立秋后的蝴蝶需要取暖才能活动，它们早上占据着一个面向太阳的有利位置，展开翅膀等着光照提升它们的体温，然后身体渐渐感到力量的回归，终于一抖彩翼腾空而起。依照这种习性，在它尚未获得热能之前是极好的观察时机，因为它的风骚被夜冻在那里，它的妩媚僵硬如标本，你即使将相机的镜头挨着它的眼睫毛，它也不会发出尖叫。你就可以从容地从它的两只复眼上看到几千只的单眼，每只单眼里都有一个球形男人，如果你把这个球形男人无限放大，又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只蝴蝶的复眼，复眼无限放大后仍然可以看到里面那个球形男人……这种视觉旅行特有宇宙感，像进入一条无穷无尽的通道。

    也许没有第二种生命像蝴蝶那样信赖自己的眼睛。除了放送秋波，它也是蝴蝶唯一退敌的武器。一只具有高贵血统的蝴蝶通常有两对眼睛，一对长在头部，用来视物。一对是附于翅上的假眼，估计得了赵薇和范冰冰的真传，大得十分夸张，主要用来嚇跑那些不怀好意的天敌。不过眼睛毕竟是眼睛，光凭假像就想得到一份安全是极不可靠的，就像范冰冰半夜遇到色狼靠扑闪大眼睛来防身一样，你要没把对方吓死，那你自己就得死定。由此看来蝴蝶虽然够骚，骨子里还是保留了些敦厚。对于这样一只蝴蝶我们只有祝福它遇上同样敦厚的天敌。

    蝴蝶的飞翔本来只有两种姿势，一种是直线飞的，另一种是曲线飞的。自从庄生梦过一次蝴蝶之后，被梦的那只蝴蝶一心要成蝶精，就创造出了一种近似舞蹈的姿态，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形成了新的飞行流派。到了今天，它已成为时尚的标志，不管什么血统的蝴蝶，有没有魔鬼的身段，都要翩翩一番才肯上路。以至于一些老派的蝴蝶要惊呼：长此下去传统的飞行技艺将要失传了！  

        守宫守宫，守住子宫

    在养宠物的爱好者中间，有一种叫做“守宫”的爬虫，非常有趣。它其实就是我们常见的爬在墙上的壁虎。当然，作为宠物来养的守宫要比日常那种灰溜溜的壁虎好看，橙色或者粉红色，有大大的眼睛，胖乎乎的尾巴，还有充满好奇心的表情，看上去就如一个天真的孩子。这些守宫中比较受欢迎的是一种豹纹守宫，来自印度和巴基斯坦，像亚洲人一样好养。我们中国也有一种叫中华睑虎的守宫，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很珍稀。

　　壁虎为什么又叫做守宫，这当然与它们的生活习性有关。它们喜欢附着在屋壁上，颇有点看家守院的意思。此外它也可以叫蝎虎或者壁宫。

　　古时候还没有人谈女权主义，妇女地位低下，男人们整天想着招整治她们。为了验证女人的贞操，有人发明了守宫砂，据说把它涂在女人的身上，终年都不会消去，除非是女人在外面搞了野汉子，那守宫砂才会消褪。在这里，守宫的含义演变成守住子宫。

　　守宫砂是怎样制出来的？据说壁虎的四只爪的指甲里肉间有天生的红砂，颜色红得和朱砂一般，形状大小亦差不多，有人认为这就是守宫砂，取了来涂在女人的身体上，就有了守卫子宫的功能。这样一来，男人要是出趟远门，临行前最重要的工作不是收拾行装而是逮家里的壁虎了。这办法不光是百姓在用，据说皇帝也在用，防止宫女与太监玩过了界。只是宫女三千，得用去多少壁虎，就连皇宫里也逮不了这么多，皇帝就下令民间进贡。按照惯例，只要有进贡就会形成品牌效应，某地的壁虎可能因为颜色正着色久测试成功率高而成为皇帝指定的贡品。到了进贡之时，整个皇宫都在忙，一个太监负责为一个宫女涂守宫砂（宫女胆小，让她们剔取守宫的指甲肉总是不妥），涂完了宫女，守宫砂还有富余，宫女也会要求给太监涂上一点，“一帮一，一对红”就是这么来的。有的太监雅兴来了，还会偷偷用守宫砂练一下手指书法，在宫女的背上写“贞操”或者“万岁”的字样，刚柔相济非常独特，历史上称之为“守宫体”，也有称“手宫体”的，即用手在宫女身上写的字体，这种太监书法自李莲英之后便失了传。

　　守宫砂能否有这么神奇的作用？我是很怀疑的。我想历史上肯定有不少同样持怀疑态度的妇女同志，她们一旦发现这不过是场骗局，偷了野汉子后守宫砂竟然不会消褪，那就无异于猛虎下山。所以这部分妇女的性生活一定是美满的，她们的男人需要为捕杀守宫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是子宫的失守。另外还有更多的妇女则仍然相信守宫砂的神话，她们一辈子都要被欺骗下去。男人和女人你骗我我骗你，就这样过了几百年。

　　现在的壁虎当然不必再为它们的指甲肉而丢掉一条性命了。它们被当成宠物养起来，命运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这也肯定是它们万万没有料到的。它们可能已经习惯了与子宫共同面对这个世界。

　　不过现在的世道挺乱，即使没有男人强行给女人涂守宫砂，自己也还是守住一点好。也许每个女人都应该养条守宫随身带着，平时没事时可当宠物玩玩，在身上爬来爬去也很舒服，还可以训练它帮着挠痒痒。万一碰到一个强奸犯也不必惊慌，就让那守宫从斜刺里冲将出来，将他的话儿狠狠咬一口！

        飞天蜈蚣

    我在田园几次与蜈蚣相遇，但我总是拍不好它，原因是它不愿意配合，不停地爬，这样我就只能拍到它全身的样子。我更感兴趣的当然是它的表情，听说蜈蚣是单眼皮，我一直想知道这是不是事实。还有，它生气的时候会不会对人吐口水，笑起来是露齿还是不露齿，思考中脸会变大还是会变小……每次回来，我都会删除这些没有表情的照片。我在等着与它对视的那一天。
     在诸多种动物里面，蜈蚣无疑是具有数学天分的，这得益于它的百足。精确地说，它共有42只脚，这为它的数学运算提供了保证。我这么说的依据是，我小的时候刚开始接触数学，心算总是会遇到麻烦，但是靠扳手指头和脚指头，硬是让我从小学一直坚持到高中毕业。蜈蚣不需要做人类那么复杂的运算，它主要是用于记录自己的交配次数，以及生过多少孩子，因此42足对它来说是大大富余了。如果你在郊外看到一只踡成一团的蜈蚣，请不要打扰它，因为它正在为自己的性爱史做一个帐本，并且为它起了个好听的书名，叫作《遗情书》。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蜈蚣的42足都一直占据着《吉尼斯纪录》，直到后来才为它的近亲马陆所打破。马陆长相粗俗，穿着也极无品味，喜欢那种北方姨太太们过年时才穿的绣花袄，还是大红大绿的搭配。走路的时候更是没有修养，呼哧呼哧地弄出大动静，全然没有蜈蚣的行云流水，经常惹得地底下正在酣睡的蚯蚓出来骂娘。全世界的蚯蚓骂娘都是江浙口音，“娘稀皮娘稀皮”的非常好听。马陆脸皮厚是源于它的自大，它相信所有的麻烦都是因为自己拥有世界纪录惹来的妒忌。根据最新资料，一只来自北美巴拿马山谷里的大马陆，全身有175节，690只足，一下把蜈蚣保持的纪录大大提高了许多。关于马陆是蜈蚣的堂亲还是表亲学术界一直有争议，这关系到《吉尼斯纪录》的归属问题。不过从近年来蜈蚣正在加紧进化立志夺回纪录这点分析，显然它们并不想沾马陆什么光，显得挺有志气似的。自然界的进化有时并不仅是对环境的适应，也有很多时候是因为面子，就像我们特别想拿篮球世界冠军，终于进化出了姚明一个道理。

    蜈蚣除了算术，还有一项本领是飞天，不过这是百年老蜈蚣修来的道行，年轻的蜈蚣是飞不起来的。百年老蜈蚣喜欢在夜间飞行，很少有人见到过那样的情景，人们只好胡乱猜想，它为什么要飞天，那是因为它的肚子里有瘴气。这种瘴气只有在一万米的高空才能释放出来，否则就会腹痛，继而导致最可怕的并发症断足病。你可以想像一下百年蜈蚣翱翔于高空的那种壮观，尤其是在生态环境尚好的两千年前，它们总是结了伴去高空排释瘴气，动辄就是上万条。现在百年老蜈蚣确实比熊猫还要稀少了，能飞天的更是已经绝迹。我个人一直怀疑，龙的起源与飞天蜈蚣有关，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实在太多。

     在蜈蚣有限的文字记载中，唯一一次受到的羞辱来自庄子。他的一个寓言很容易让人误认为蜈蚣是没有IQ的，由此产生了很坏的社会影响。他说有一只青蛙看见蜈蚣行走非常好奇，就问：“你看我四条腿前后分工明确，每次都一蹦一蹦地前进。你有这么多只脚，我就不明白你走路的时候该先迈哪只脚？”这一问，蜈蚣就顿在那不会走路了。

    这个寓言也被于丹引用过。她说的时候，你会发现她的表情很像马陆。 

        武士的蜥蜴，淑女的蜥蜴

    蜥蜴是一种聪明的动物，尤其是绿鬣蜥。绿鬣蜥也叫IG，因为它的学名是Iguana iguana，就被简称成了IG。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像爱称，也很容易珍藏在脑子里。绿鬣蜥同时具有武士的外貌与淑女的性格，在我们所知的动物中，一身兼具这两种秉性的还找不出第二种。来自南美洲的绿鬣蜥因此成了时尚的宠物。

　　在潮湿的长满苔藓的树干上，栖息着一对不易发现的目光……绿鬣蜥对森林的守望已有上亿年之久，并且还将一直这样地守望下去，如果没有坚韧的内心很难做到。它看上去的确是非常雄性的，有强有力的爪子和甩动起来刚劲无比的尾巴，还有一副像盾牌一样挂着的喉扇。它的体形巨大，在野外的生存条件下可以长到二米。它的背脊上有一排高立的背刺，这些背刺对侵犯者有足够的恐吓作用。此外，它的身体有很丰富的色彩变化，虽然不能像变色龙那么变的得心应手，但足以与环境和谐起来，这都是一个森林武士必须具有的本领。如果你有一副放大镜去仔细观察它身上的斑纹，你还会发现它们的构造与古时将士的盔甲极为相似，整个身体仿佛被金属的圆片紧紧包裹，这使它可以从容地应对一些突发事件。

　　如果要给绿鬣蜥拟人地设计一种兵器，我想没有比戟更合适的了。剑可能过于俊朗，枪又略显单薄，只有以青铜铸造的戟，从造型、光泽乃至质地，都与森林武士的形象极为相衬。再作些细分，青龙戟可能是绿鬣蜥的绝配，它是戟中的帅哥，看着来劲，拿着称手，使着威风，非那些方天化戟、钩镰戟、长戟、短戟可以比肩。它的三锋两刃锐气逼人，配合着绿鬣蜥的背刺足以产生眩目的威慑。它的用法讲究，冲铲、回砍、横刺、下劈、平钩、钉壁、翻刺、挑击……这些戟法也只有绿鬣蜥用起来才显得遒劲。

　　但是绿鬣蜥同时也是阴性的，很多品质像得到过女人的真传。它非常有洁癖，这在爬行类中十分罕见。它总是将粪便固定地排泄在一个远离自己居所的地方。在人工饲养的条件下，如果主人不及时清理已弄脏的垫材，它宁可死死憋住也不排泄，一直到主人换上新的没有气味的垫材，它才会让肛门孔张开。这使我想到一次旅游，几个女团友进到一个臭气熏天的公厕后，临时更改了方便的计划，并一直憋到返回酒店。所以我很怀疑女人的前身，都是绿鬣蜥投的胎。

　　在女人减肥的一片热浪声中，绿鬣蜥的素食习性也深得妇女们的认同。绿鬣蜥是目前已知的蜥蜴中唯一完全彻底的素食主义者。如果你喂它荤食，它的肝脏将不负重荷而导致生命的衰竭，套用屈原的话这叫“蜥殇”，所以我们可以视这种坚定的素食理念为一种信仰。　　　绿鬣蜥也是非常害羞的，长久观察它的眼神你就会发现这一点：它的眼睛清亮而温和，与人对视中流露着几丝难为情。这样的品质即使在现代女性中也称得上稀有了。同时它对进食有自己的要求，无论多么饥饿，也不许旁边有旁观者，如果你试图看着它进食，它会以绝食来抗争。

　　它还是最热爱日光浴的一种动物。给它阳光，它一定会幸福地享受。与其说这是它们需要靠紫外线来合成维它命Ｄ３从而促进钙的吸收，还不如说它对健康有着时尚的理解。在世界一些著名的日光浴海滩，绿鬣蜥与中产阶级们一道分享着美妙的夏日时光，在晒得黝黑的巨乳女郎身边，伏着一只同样巨大的南美洲绿鬣蜥，已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景观。据说有的绿鬣蜥会自动翻过身体，把自己的生殖器官也晒上一晒。一些可能衍生的细菌就这样失去了生存的条件，也不知是谁教会了绿鬣蜥们这样做。

　　人们对灭绝的恐龙充满怀念，而蜥蜴作为恐龙的近亲有理由满足人们的情感。除了体形较小，它们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至于为什么蜥蜴留下来了而恐龙却被彻底淘汰，众说不一，但有一点很可能被大家所忽视。体形巨大的恐龙，特别是像梁龙这样的巨无霸，它的一次性行为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完成？它又需要一只多么巨大的阴茎？而这一切从繁衍来说都是不经济的，是巨额的付出。也许很多恐龙就是因为性交过度而死于马上风。反之，绿鬣蜥这样的动物却在性行为上显得主动得多，快捷而有效率，七里察拉几下完事，也不伤身体。我们也可以从中反观人类，那些标榜自己为“猛男”的恐龙式性交，其实并不值得特别提倡。也许从医学的角度，大战几百回合的真正原因不过是射精困难罢了。

　　无论是中国的五爪金龙，还是南美洲的绿鬣蜥，我想它们都有比人类强得多的品质。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