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光阴过去，导演叶京钟爱的冰场上换了称霸的主人。他眼 睁睁地看着曾经戴羊剪绒帽子的宋京生被一群戴毛线帽的后生打得一 塌糊涂。比挨打还让宋京生难受的是那帮小子说他老了，他在冰场上 大声问道“我老了吗？ 说完就倒在冰上。 　

   　戴羊剪绒帽曾是那个时代的时尚，也是叶京们《梦开始的地方》。 在反复出现的冰场中，12集的这场戏不可错过。它是主人公“儿时江 山 陷落的序幕，曾经既纯洁又骄横的昨天一下被甩在了身后，戏剧 化的生活内容开始被无情的现实生活所冲击。十几年前给他们带来优 越感的部队大院围墙像光阴一样一寸寸离去，“珍惜 两个字出现在 视野中，部队子弟开始带着现实的困惑向那堵墙聚拢，只是时光破得 太久，只得靠梦穿针引线。 　

   　在同类题材中，叶京是惟一有胆量带着他的梦一直走到今天的。 尽管他也不愿看到记忆这棵树在现实中疯长到这个样子：曾在莫斯科 餐厅大呼小叫的人为生计开起了小饭馆，而且还被无聊的妻子缠得无 处藏身；曾经相爱的人就要上前线，而自己却要和不爱的人在新开的 饭店里喝交杯酒。笼罩在12集以后的悲情和诗意之所以还能打动人， 就在于观众不用再仰着脸看子弟们青春年少时的优越感，而正是优越 感的走失给主人公带来的种种变故把他们与观众的视线拉平了。越优 越越痛苦是叶京这部作品的最大魅力。他在这些折磨中脱颖而出，为 自己找到平实的落脚点。

 　　我们看温小雅与李冬征结婚一场戏。这里集合了太多的优越和痛 苦。不能行走的温小雅在婚礼上左右着所有人的情绪和行为。她不仅 用眼神指挥着李冬征的酒杯，还用心情控制着喜宴上的谈话锋芒，当 然与平民子弟李冬征无关。最后，她的饮泣还让李挨了一个嘴巴。饭 店外，曾经威震冰场的宋京生连门都不得近前，而心爱的人罗冬娜此 时正在给温小雅当伴娘。所有人儿时的最爱此时都成了最痛。这个时 候演员的表演最到位，他们不再有扮演少年角色时的难堪，难堪的是 人物的心境：梦和现实都挥之不去。这时，演员的眼睛没有一个向上 望的，都迷迷离离左左右右的。当下最有气质的是那几只酒杯，在镜 头前飘来飘去，很物质，很精神。 　　

    优越感人人都有，不同时期有不同的气势。我的街坊中有人为失 眠而优越，夜里3点出门倒垃圾，他优越，我痛苦，陪“失眠 到天亮。 叶京的优越除了自我欣赏外还有一种自省在里面。宋家两兄弟是他梦 想与现实的两处投影：与梦一起长大的宋建军过于完整，除了个别脏 话，是个理想化身，是个父亲的糖油饼都留不住的人；随着梦的破灭 而在现实中冲冲撞撞的宋京生是个每走一步每过一年都有照片留存的 人，无论他怎样惹事生非，一路走来的率真劲儿遇到多窄的河床都能 闯荡过去。丁志成的眼神把宋京生领到我们眼前：近起来让你称兄道 弟，远起来让你瞠目结舌。 　　

    在宋京生那里，羊剪绒帽子式的优越逐渐成为一个时代的道具， 一个似是而非的道具。就像李雪健为父亲设计的那个墨镜，过去的风 景再好也只能隔着看了。叶京不那么自恋的优越感是今天许多40多岁 的人心中未加修葺的“万里长城 ，无论生活忙碌与否、幸福与否、 痛苦与否，都是踏青赏秋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