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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旦梅派李玉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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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戎戎
李玉刚是2006年在央视选秀节目“星光大道”上以穿女装表演歌舞而走红的艺人,本来两者井水不犯河水,但偏有一个“前有梅兰芳,后有李玉刚”的说法流传,李玉刚本人也有意无意宣称,他是胡文阁的弟子。在各地演出时,各地媒体都打出了“梅派男旦”的标题。然而在梅葆玖看来,李玉刚的表演只是“一个男人戴假胸,全身涂得白白的唱《贵妃醉酒》”,谈不上是梅派,也谈不上是京剧。胡文阁甚至认为这是个“陷阱”:“有人到后台来找你,让你指点几句,可能还以崇拜者身份和梅葆玖先生合过影,然后他就说你是他师傅。”更让他意外的是大众对“男旦”和“梅派”的理解:“男旦,只属于戏曲范畴,梅派艺术也不仅仅是男扮女。”
“男旦正在边缘化。”中国京剧院演员刘铮对自己所属的这个行当显然不乐观。刘铮是中国京剧院目前唯一的男旦演员,也是新中国成立后唯一通过正规高考进入戏曲学校学习、分配到中国京剧院的男旦演员。刘铮甚至不愿意用“男旦”来称呼自己的工作,因为他觉得旦角就是旦角,前面专门加个“男”,就有了猎奇的感觉。
事实上,“男旦这个说法,新中国成立前是没有的,那时候只有‘坤旦’的说法”。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梅兰芳三部曲》作者徐城北说。
男旦最鼎盛的时代,在徐城北看来就是梅兰芳的青年时代。1927年《顺天时报》举办中国旦角名伶竞选,经投票选出了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四大名旦”。那当时四大名旦的师傅,被称为“通天教主”的一代名旦王瑶卿对他们的点评是:“梅兰芳的相、程砚秋的唱、尚小云的棒、荀慧生的浪。”1946年底,梅兰芳和程砚秋在上海唱对台,那次对台的盛景60年来一直在梨园行流传。据说程砚秋连演5场《锁麟囊》,演出完毕,程砚秋的弟子赵荣琛一次就替师父将28根金条存入了银行。
男旦是怎样兴起的,研究者有各自说法。元杂剧中已有不少专业女演员出现,有研究者认为元代后,朝代更迭,女班比男班更不容易适应颠沛流离生活,日渐减少,而宋以后随着理学日盛,演员逐渐只能由男子担任。京剧男旦一直存在于舞台上,从清同、光“十三绝”中的梅巧玲算起,就有余紫云、梅竹芬、朱莲芬、陈德霖、路三宝、王瑶卿、阎岚秋、冯子和、赵君玉、徐碧云、朱琴心、时小福、赵桐栅、于连泉,黄桂秋、欧阳予倩等。其中梅巧玲是梅兰芳的祖父,梅竹芬是梅兰芳的父亲。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前,男旦在京剧中不占主体地位。梅兰芳回忆录《舞台生活四十年》中这样看待男旦兴起:“以前的北京,不但禁演夜戏,还不让女人出来听戏……民国以后,大批的女看客涌进了戏馆,引起了整个戏剧界急遽的变化。过去是老生武生占着优势,因为男看客听戏的经验,已经有悠久的历史,对于老生武生的艺术,很普遍地能够加以欣赏和批判。女看客刚刚看戏,比较外行,无非来看个热闹,那就是一定要拣漂亮的看。”那时候说起旦,一定是男的,女演员上台,水牌上一定会写明是“坤旦”。
男旦自然要漂亮。清末民初名士易顺鼎的一首诗中同时称赞过梅兰芳和另一位男旦贾璧云的美貌,称他们为“尤物”:“京师我见梅兰芳,娇嫩真如好女郎。……谁知艳质争娇宠,贾郎似蜀梅郎陇。尤物同销万古魂,天公不断多情种。”徐城北介绍说,过去戏班子里挑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就培养他演花脸;长得端正,脸庞宽的,就培养他演小生;刀条儿脸,容貌清秀的,就培养他演旦角。梅兰芳虽然出身梨园世家,但小时候容貌并不清秀。《舞台生活四十年》里,梅兰芳的姑妈对他小时候长相的描述是:“一个小圆脸,两只眼睛,因为眼皮总是下垂,眼神当然不能外露,见了人又不会说话。”梅兰芳后来的相貌,是他“一天天水磨功夫”做出来的,其中就有人所共知的“养鸽子”的故事。梅兰芳在服装上也下过许多功夫。1924年,程砚秋的好友罗瘿公就写信给朋友劝程砚秋不要同梅兰芳比服装:“玉霜(程砚秋字玉霜)将来产业能至7万金否尚不可知,今已为服装费至万金矣,与梅竞服装断断不能及,惟藉唱以胜之耳。”
男旦争议最大的,也就在这个“相”字。采访时对刘铮提起过《金粉世家》里的男旦形象,刘铮说,他对那些形象非常反感。刘铮自己也曾演出过许多影视剧里的男旦,他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那些形象都那样概念化。胡文阁说:“我们平时唱旦角的,穿戴、言谈举止要很注意。不能让人找了漏洞来进行人身攻击。”在拜梅葆玖为师之前,从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是以“女声男唱”而闻名的流行歌手,用他的话说,今日李玉刚穿女装演歌舞的路线,都是“我20年前玩剩下的”。“即使那时,我的表演也很健康。”胡文阁强调。当流行歌手时胡文阁还留着长发,但拜了梅葆玖后,他把长发也剪掉了。
历史上,男旦的兴起,与男色确实有很大关系。“很容易就堕落了。”是徐城北对新中国成立前男旦群体的概括。由明至清,男旦中以色事人多,以艺事人少。清时有“好角多出于相公堂子”一说。潘光旦考证,“相公”的称呼原先只适用于男伶而演旦角的人,后来则成为男伶而同时又是同性恋者的称呼。男旦这个群体因此备受歧视。
男旦作为艺人,命运大多悲惨,小说《品花宝鉴》书中第18回《狎客楼中散篾片,妖娼门口唱杨枝》中写男旦四变,认为男旦一生逃不脱从兔到狐再到虎,最后变为狗的命运:“少年时丰姿美秀……人说是兔;20岁后,相貌已蠢笨了,尚要搔首弄姿,华冠丽服……则名为狐;到30岁后,嗓子哑了,胡须出了,便唱不成戏……买些孩子,教了一年半载,便教他出去赚钱……此等凶徒恶棍,比猛虎还要胜几分;到时运退了,只好在班子里打旗儿,去杂角,那时只得比做狗了。”所以很多男旦唱戏之余,不得不与权贵周旋。近人荣孟枚《延春室诗话》中描述梅兰芳少年生涯:“梅兰芳年17岁,方在云和小班为子弟,……兰芳演戏于第一楼,余等往观剧,下装后必来温座。”梅兰芳后来“蜚声中外”,算是幸运的。易顺鼎诗中同时记录的那位贾璧云,早已不知所终。
为了摆脱男旦的负面印象,很多男旦对自己和家人的要求甚至超过常人。《齐如山回忆录》里对梅家的描述是:“妇人女子全都幽娴贞静,永远声不出户。”这个规矩,一直延伸到现在。胡文阁说,梅葆玖收徒,先要看这人的道德和做人,他拜梅葆玖为师时,梅葆玖考验他人品考验了两年。徐城北回忆说,有一年天津盛会,四大名旦的传人弟子全部到齐,会前各派门人吹拉弹唱,好不喧闹。唯独走到梅家这屋,笙歌不起,大家全在规规矩矩坐着说话。
以上文章内容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07年第12期,敬请查阅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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