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呼和浩特沧桑

                                               （原载 2015年9月28日《新民晚报》）

从上海飞往呼和浩特，客机在降落白塔机场之前，徐徐掠过市区上空。坐在舷窗之侧的我，仿佛观看电影中的横移镜头似的，从空中俯瞰呼和浩特。呼和浩特有旧城、新城之分。呼和浩特市的蒙古文原意是青城，青城是旧城，始建于明朝，那里的城墙、房屋都是用城郊大青山的青石盖的，泛着青色。眼下展现在我面前的，却是现代化的呼和浩特新城，一幢幢高高瘦瘦的二十多层的公寓楼整整齐齐，越是接近市中心，楼房越多越密。看得出这些高楼都是新盖的。我注意到楼顶有的红色，有的蓝色，很特别。后来我才知道，蒙族喜爱草原上的红日、蓝天和白云，所以红蓝白三色成为蒙族的标志色。我还看到几幢宽大的楼宇上戴着锅盖般的“帽子”，据说这是摹仿蒙古包圆形天穹式尖顶……我的双脚还没有踏上呼和浩特，便从空中作了一番宏观的巡礼。

飞机着陆之后，我看到高大的航站楼顶上红色的“呼和”“浩特”四个汉字中间，竖写着一行蒙文。此后我在呼和浩特看到的招牌、路牌，几乎都是汉、蒙文并书。呼和浩特是以蒙古族为主体、汉族占多数的城市，所以处处洋溢着蒙汉一家亲的互敬互爱气氛。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呼和浩特处于草原的包围之中。草原是牧民的家，牛羊的世界。我到达之后的第一顿饭，便是荞麦面、烤羊肉。我原本对羊肉敬而远之，然而这里的羊肉却没腥膻味。我在战战兢兢尝了第一口之外，胆子就壮了起来，涮羊肉、羊肉串、羊肉煲、萝卜炖羊肉，都能接受，只是对羊杂碎、炸羊尾、血肠之类仍存“敬畏之心”。

这里的牛肉味香肉嫩，尤其是牛奶又鲜又浓，每日早餐总喝一大杯鲜牛奶。呼和浩特有“中国乳都”之誉，拥有“伊利”、“蒙牛”两大乳制品公司，成为呼和浩特的支柱产业。

呼和浩特新城区街道宽广，高楼比肩而立。贯穿呼和浩特新城的主干道，以“一代天骄”命名，叫做成吉思汗大街。这条大街全长8公里，人称“蒙元文化走廊”。元太祖成吉思汗是蒙族的英雄。这里既有宏大气派的成吉思汗广场，又有绿树成荫的成吉思汗公园。

我在呼和浩特见到当年北大的同班同学，她告诉我，1963年毕业之后分配到呼和浩特。她乘火车在夜里到达呼和浩特车站，一片昏暗，唯见一盏灯在寒风中摇曳。她的心凉了半截，哭了，怎么让她这个瘦弱的江南姑娘到如此荒凉的塞北工作?她咬着牙在呼和浩特坚持下来，后来在这里成家，见证了呼和浩特半个世纪的巨变。她说，如今呼和浩特已经是300多万人口的现代化大都市，应有尽有，这里成了她的第二故乡。她的先生也是我的同学，在不远的“稀土之都”包头，从事稀土化学研究工作。

昭君出塞的故事耳熟能详，呼和浩特最值得一看的是昭君博物院。那是昭君墓的所在地，离市区不过9公里，在大黑河南岸。我到了那里，见到一座小山，以为昭君葬于小山之巅。当地朋友告诉我，其实那里原本没有小山，在2000多年前的西汉，众人为昭君积土成山，高达33米。所以那座小山就是昭君墓，是胡汉和亲的金字塔。小山上绿草如茵，人称“青冢拥黛”。在青冢之前，矗立着昭君与单于骑着高头骏马的铜雕。在博物馆内，我还见到巨幅昭君与单于手挽手画像。昭君乃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据说是仙女下凡，“颜值”甚高，但是那个年代没有照片，所以如何体现昭君之美成为雕塑家、画家的难题。他们以当代最美的影星为昭君模特，仍没有达到昭君乃美的化身这一境界。昭君远嫁塞外匈奴，缔结汉匈姻缘，作出历史性贡献。诚如著名历史学家翦伯赞所言：“王昭君已经不是一个人物，而是一个象征，一个民族友好的象征；昭君墓也不是一个坟墓，而是一座民族友好的历史纪念塔。”

在呼和浩特，我有机会走进一个个圆形的蒙古包。在蒙语中，包就是“家”、“屋”的意思。蒙古包用柳条棍和柳条支撑，再搭上毛毡，铺上厚厚的地毡，就可以居住了。蒙古包拆装都很方便，用几辆牛车、马车就可以运走，使牧民可以逐水而居。在蒙古包里，我听一位蒙族小伙子拉马头琴，那琴声深沉粗犷，如泣如诉，时而若万马奔腾，时而像战风搏雨，我仿佛跟随琴声在草原里骑马疾行，直至天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