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海明威的三把椅子

                                                 （原载 2014年7月8日新民晚报）                                                 

在美国最南端的小岛——西礁岛，我沿着主干道白头街，来到907号，那是美国著名作家海明威的故居。

对于一位作家的故居来说，“核心”部分不是客厅，不是卧室，不是游泳池，也不是花园，而是书房。作家所以是“作”家，便是以作品奉献给千千万万的读者。书房是作家工作的场所，也是作品源源不断的出产地。这里是作家创作灵感的所在，也是作家思想的所在。

在宽敞的西班牙式的两层主楼里，看不到海明威的书房。书房在主楼之侧一座不起眼的两层小楼。据说，这里楼下原本是养马的马房，而楼上是堆放杂物的储藏室。海明威入住之后，把楼下的马房改成了客房，而楼上的储藏室则改成了书房。

我沿着小楼外的铁梯上去，来到了海明威的书房。书房大约有30多平方米，孤零零的，没有前廊，也没有阳台。书房里的陈设很简洁，几个白色的书架，墙上挂着海鱼标本和鹿头标本，表明主人喜欢钓鱼与狩猎。

我注意到，屋里总共只有3把椅子，这3把椅子3个式样：

一把椅子是深褐色的皮椅。那是工作椅，安放在小圆桌之侧，桌上是一台老式的陈旧的英文打字机。海明威早年用铅笔、钢笔写作，后来改用打字机写作。他通常在清早六时步入书房，在那里一口气工作6小时。他几乎每天下午都要驾船出海钓鱼，曾亲手捕过两条五百磅以上的大鱼，当然捕鱼并非他的职业，而是他的爱好，充分显示他喜欢亲近大自然、喜欢搏风击浪的性格。晚上则是他在酒吧慢里斯条啜饮品酒、与友人聊天的时间。

另一把椅子是有着浅灰色坐垫的竹椅，旁边安放着茶几，那是海明威在写作间隙抽古巴雪茄以及喝咖啡的地方。或许就是他吞云吐雾之际，产生了创作的灵感。

还有一把椅子是有着厚厚的灰黄色坐垫的躺椅，是海明威写作累了的时候，小憩片刻之处。如今，躺椅的主人早已驾鹤离去，一只乌云盖雪的小猫正卷曲身子在那里酣睡。

海明威喜欢养猫。据说，这只“肆无忌惮”盘卧在海明威躺椅上的猫，是当年海明威饲养的猫的“嫡传”后代，但是已经无法考证是第几代玄孙了。除了这只守在海明威书房里的小猫之外，整个海明威故居中到处活跃着猫的身影。令人惊诧的是，这些猫全是六趾的，称作“六趾猫”。不光是海明威家养的是六趾猫，西礁岛上很多家的猫也是六趾的。西礁岛多猫，人称“猫岛”。

对于西礁岛为什么多猫?在我看来，道理很简单，猫喜鱼腥，西礁岛多渔民，因此猫在这里安家落户，理所当然。至于西礁岛上的猫，为何是六趾猫?这是生物学家研究的课题，就不在此探讨了。

我细细在海明威故居中参观，时光仿佛倒流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那时候的西礁岛，天上没有飞机轰鸣，海上没有豪华大游轮造访，陆上没有高速公路川流不息的汽车，街上没有纷至沓来、说着不同语言的游客。这个小岛是一个海阔天空、没有纷扰的世外桃源。

1928年，海明威离开了欧洲的花花世界巴黎，携新婚妻子宝琳·费孚在西礁岛住了下来。这位长着大胡子的汉子，喜欢驾船出海，喜欢钓鱼，喜欢上这个宁静的小岛，甚至对这里的“邋遢乔”酒吧也情有独钟。从29岁到40岁，海明威把自己的11年壮年时期，托付给了西礁岛的海浪、游鱼与酒肆。这座天涯小岛，也到处留下了海明威的生活印记——更重要的是，海明威把这些印记留在了他的作品之中。

其实，在1939年海明威移居古巴哈瓦那之后，还曾多次渡海回到西礁岛小住。海明威最后一次来西礁岛，是在1960年——他离世的前一年。不过，他的晚年不是居住在古巴哈瓦那，而是住在美国爱达荷州凯彻姆。海明威曾说：“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一个人必须是这世界上最坚固的岛屿，然后才能成为大陆的一部分。”这大约是他多年在西礁岛居住而产生的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