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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实话实说”
大抵由于晚上要忙于写作的缘故,我很少有时间看一集接一集的电视连续剧。除了每晚七时总要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节目之外,如果有时间,我喜欢看看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焦点访谈”实际上也就是“焦点新闻”,尖锐泼辣,鞭辟入里,深刻揭示当今的社会问题。
此外,我喜欢看中央电视台的“实话实说”节目。“实话实说”是个“名牌”谈话节目,从一九九六年开播以来,已经播出近二百期。眼下,全国各地电视台的谈话节目已经多达八十多个,但是“实话实说”话题轻松,五花八门,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虽然“实话实说”跟我的写作并无太多关系,但是我喜欢这个节目,多半是由于喜欢出语幽默的节目主持人崔永元。在我看来,在众多的节目主持人之中,崔永元具有独特的风格:他机智灵活,冷不丁从嘴里蹦出一句令人忍俊不禁的话,观众为之棒腹,而他却“岿然不动”。他的幽默感是天生的,妙语如珠,与节目浑然一体,不是“硬装榫头”,更不是那种低级庸俗的噱头。所以,看他主持的“实话实说”,轻松愉快,如同听相声一般。
尽管我喜欢“实话实说”节目,但是跟他们毫无联系。忽然,“实话实说”节目组策划海啸先生给我打来电话,邀请我去北京,担任他们节目的嘉宾,实在出乎意料。我一听说是去做“实话实说”节目,就一口答应下来。
“实话实说”点将,怎么会点到我头上呢?事出有因,节目策划海啸先生在电话中对我说:在二十一世纪即将到来之际,他们收到一位热心的观众来信,信中开列了几十项对下世纪科学技术的展望。比如,在下世纪,医院成了“人体修理厂”,谁的什么器官坏了,就进医院换个新“零件”;下世纪,天气预报成了“天气协商预报”,因为人控制了天气,明天是否要下雨、什么地方该下雨,要经过各方“协商”……那位观众说,除了信的一头一尾是他自己写的之外,那些“未来蓝图”都抄自一部二十一年前出版的书——叶永烈著《小灵通漫游未来》。正巧,在新旧世纪交替之际,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要做一个题为“畅想未来”的节目,于是策划海啸先生根据那封读者来信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我,要我专程飞往北京,担任嘉宾……
通常作为嘉宾应邀去北京,剧组总是派车接机。“实话实说”节目组对我“实话实说”,由于人手少,邀请的人又多,无法接机,请你直接从机场“打的”到中央电视台。其实,他们并不在中央电视台大楼里面,而是在附近一幢两层的房子里——中央电视台人多楼少,把许多剧组“挤”到外面去了。“实话实说”组的办公室,不过“两室户”、几张办公桌而已。在那里我见到海啸以及另一位策划张虎迪,他俩都人高马大,出语风趣。他们告诉我,全组连司机在内共十八人,“人均”不到一个抽斗!
他们的办公室,是个人来人往、电话不断的非常忙乱的场所。导演“躲”里面的小屋里编片子。策划的职责相当于编剧,但是又不能划等号。他们的节目每周一次,每次半小时,从出点子定选题,到构思节目内容,确定并联系嘉宾,全是策划的工作范畴。每一周的嘉宾和现场观众都不同。这样每周换一拨人马,实在把总策划杨东平以及他手下的几位策划忙得够呛。崔永元是“实话实说”的“品牌”象征,在银屏上只见他的形象,而实际上他的背后站着一批幕后英雄。
正聊着,崔永元来了。他细高个子,大包头,虽然穿着西装,但是不系领带,甚至敞着衬衫的领口——后来在录制节目时,他也是如此。他跟我打招呼。我发现,他的眼皮浮肿着,这是睡眠不足的特征。他在节目录制前的那两天,要构思现场的主持程序,熟悉与话题相关的背景资料,记住嘉宾的姓名与身份,往往要做大量的工作,总是睡不足、睡不好。只有录完节目那天,他才能宽心地睡一觉。在屏幕上,他妙语如珠、口若悬河,而我此刻见到他,却在独自沉思,闷声不响。
在招待所吃晚饭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次“实话实说”节目从外地请来的客人竟然坐满了三桌!我跟同桌的客人们聊天,才知道他们有的是从北大荒赶来的农民,有的是从贵州山区赶来的退休职工,也有的来自四川、河南、安徽的普通百姓。我问他们怎么会受到邀请,这才知道:“实话实说”很注意节目的“平民化”,注重观众的参与意识。所以事先在电视报上刊登下一期的话题,谁有兴趣就给剧组写信。剧组从众多的观众来信中粼选中意者,然后打电话通知他们来北京……
翌日下午,我与众多的客人一起来到中央电视台第八演播厅。这是一个八百平方米的大演播室,已经搭好“实话实说”的新布景。“实话实说”在录制之前,不进行任何排练,为的是追求真实的气氛。他们说,大家把演播室当作自己家里的客厅,自由自在地聊天。他们事先宣布“纪律”:“实话实说”要求说实话,什么话都可以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要说假话,不要说空话,不要说套话。发言不分次序,谁都可以插话,可以发表不同意见,可以争论……
尽管策划讲了这么多宽松的“纪律”,很多人毕竟是平生第一次进演播室,没见过大场面,面对头顶上那么多的灯光,面对四面八方多台摄像机,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现场一片沉默。崔永元上台了。他说,请大家把演播室当作自己家里的客厅,自由自在地聊天。在正式录制之前,他说了一个又一个笑话。他说,当年他在广播学院学习的时候,每天清早要在操场上手持话筒,练习臂力。由于学校里没有那么多的话筒,他就拿筷子代替话筒。筷子毕竟太轻,所以他的这一“基本功”不扎实,以致今日手持话筒久了,手臂发酸……他讲的笑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场上顿时真的宽松了!
趁着大家笑容满面的时刻,崔永元开始正式录制节目。拍摄这种谈话节目,跟拍摄电视剧全然不同。电视剧有文学剧本、分镜头剧本,拍摄时有导演在现场指挥,而且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拍下去,每拍一个镜头,要事先进行排练……在拍摄“实话实说”时,崔永元成了现场的指挥中心。尽管事先有过拍摄的策划,但是主持人说什么,怎么说,靠主持人临场发挥。面对场上来自四面八方的谈话对象,崔永元像一个胸有成竹的乐队指挥,时而走到这里,时而把话题转向那里。
一口气拍下去,中间没有间断。他常常出人意料地抖响“包袱”,全场为之大笑。从下午二时多拍到下午六时,非常顺利。当崔永元说完结束语,整个节目就拍完了。令我惊讶的是,居然没有重拍一个镜头!
经过导演剪辑,删去冗长,“畅想未来” 就完成了。这档节目作为特别节目在二○○○年元旦黄金时间向全国播出,比平时的“实话实说”长了一倍——一个小时。
就在导演忙于剪辑的时候,一档新的“实话实说”节目又开始筹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