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西行日记(4)

4月2日，星期一，13点48分，晴

    格尔木和全国其它城市或者说和世界绝大多数城市所处的环境都不同。一般而言，人们走出一个被水泥、现代装饰材料以及商业氛围拼贴出来的城市，驱车行驶几小时或者七八个小时，一定是行进在良田万亩、瓜果飘香、树木蔽日、农庄炊烟袅袅升起的沃野之间，之后，人会进入另一个繁华喧闹的都市。而在格尔木，它周围也有些田地和农庄，可是车轮会瞬间越过它们，接着人会渐渐发现，车轮的速度再快，要么永远赶不到草原的尽头，要么得沿着星罗棋布的蓝如明镜的盐湖蹒跚绕行，要么会陷于无穷的戈壁中间，这时，人的生命包括汽车的铁壳已随着琐碎的砂石坍塌，只余下人的一息微弱意识游离半空，空前的荒凉和强悍的环境迫使人，不，甚至是人和整个人类的文明都被环境挤所压，成为弱不经风的一缕气息，随时有被戈壁的风刮走的危险。

    戈壁和昆仑山在人面前。

    或许，人忽然会萌生感激之情，在这个人类历史和文明销声匿迹的地方，环境是前所未有的环境，时空给人以交错感，人会被迫干干净净地舍弃生命历程中获得的一切，蜕变成纯粹的自然之身，去体验自然之子该有的一份心情：经由数千年文明成果和自信力打造出的人，会发现从来没有企望过的一睹其风貌的洪荒时代竟包围了自己，由此形成的意识流会和戈壁一样变得强悍，并将自己打造成与野蛮时代的先人们为伍的一分子，看到他们匍匐下野蛮的强壮身躯，对风雨雷电，对水火，对太阳，对祖先亡灵施展畏惧万分的崇拜。

    由此，感激而生，这真是个难得的机会，戈壁和昆仑山让我复习了祖先曾以心和行动进行的生命功课，虽然复习的是缺了许多行，掉了许多页的功课。

    格尔木就处在这样的地域，它还因青藏高原托举，成为与天齐肩需要内地人翘首仰望的地方。香风美雨中，内地的人们是不是总会感到某种程度的精神倦意和束缚？而戈壁和昆仑山是最好的医师，人无法想到——人的想象力太有限，只有置身其中，接受戈壁和昆仑山抚疗之时，人才会发现肉身的自然基因会摆脱自己的意识冲决出去，投入到苍天广漠当中，颤栗，人会感到颤栗，这时，人的精神还会倦怠，还会被束缚嘛？

                                                           (汉字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