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怀疑，社会一直在向好的方向改进，对比着读古书与现代书，这一点是清楚的，只是在我急燥的时候，总嫌改进得有些慢，人类能够存在至今，靠的就是一种自我纠错能力，或叫做批评精神，但在我面对的社会中一些具体的现象时，仍不免感到失望，改进得太慢了——那么多教训在那里，但人们仍在同一个地方一次次摔倒，人们从内心深处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是欣喜地去发现别人的错误，我们社会新闻中飞速流传的八卦或丑闻，在我眼里只是公众内心的阴暗的自我投射罢了，看看吧，大群大群的嘴上好人腆着一张笑脸混在一起，手底下却不时搞出一些恶心的勾当，让我觉得很没意思，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坐下来，打开天窗说出些亮话——好吧，朋友，我有点坏，你也是，让我们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改进，如何能使我们变得更好。而我上面的故事变成，有一天，鸡鸭父母他们对孩子说出实话：我们曾做鸡做鸭，挨过苦，换得你有个更好的起步，请珍惜，我们曾走过弯路，但努力奋斗，只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比我们更幸福的人，孩子，请从诚实做起，不是从对别人，而是从对自己做起，不然，我们终其一生，在道德上只能学会自我欺骗，技巧是推卸责任，一个人推另一个人，个人推组织，组织推社会，社会推国家，国家推地球，地球推宇宙，最终的结论就是人类是垃圾，而我们每一个人却全是好人，喂，我要不安地问一句：这是什么逻辑？

在我眼里，一个说实话的坏蛋是和一个不说实话的好人是划等号的，因我无法想象那好人将实话说出来后，他的实际情况有多坏。这想法听起来较阴暗，但却是我用痛苦换来的人生经验，我觉得跟一个说谎的人谈任何事都是浪费时间，他答应了做某事，却没有完成，过后却毫无羞愧，叫我只能叹气，简直叫我意识到，我也有说了不去说的权利。有些人认为只说出一部分事实使可保证自己无瑕，在我这里，就像听一个人在叙述，“他杀了一个人，真是坏到了顶头”，我猜他没说的后一句是——“抱歉我不小心也杀了一个”，呵呵，何不说成“我们一起杀了人”呢？

怀着这想法，有时我简直必须听到某人身上有污点才敢于相信他，偏执害死人——不过有一点我也很清楚，那就是我只要学不会说谎，就只能像现在这样，事实上，只要放眼望一望四周的真实世界，我便承认在我积极进取之余，在情绪上还是有点挥之不去的消沉，年轻时我靠孤傲来对付那一种消沉，现在我人到中年，靠尖酸刻薄，我想晚年我可能要靠变成痴呆症来换得快乐，或是像我的朋友们一样，只求独善其身，迷信上某种宗教从而获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