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中“林”的话语让我感到安慰。美国哲学家桑塔亚那说过,他在佛教中闻到一丝唯物主义的气味,他身上流着南欧人的血,当然是天真诗意而灵动的,而东方人呢,在我眼里有时竟是禅定的,呵呵,像物质,古老,不动,但却是活的,穿过一层层世界,极乐之地也只是休息站,最顽强的东方之心似乎会接着前进,他们总是流浪的,也许他们真是从某一世界流浪至东方,他们有早熟的血液,被黑暗的心所推动,安静、庄严、慈悲,于无法忍受之中安然忍受,我个人认为,佛教中最动人的就是那最后的神秘,若是用它来叙述一个流浪者故事,结局便是:路没了,世界也没了,流浪者的心空了,而流浪者本人呢?------答案是:可能根本就没有流浪者。仍有问题:那么什么是流浪呢?答:也许并没有去流浪-------无所从来,亦无所从去------神秘吧?从未见过比这一种更为浪漫的浪漫,开放得叫人目瞪口呆。
呵呵,都是一些极少感到浪漫的浪漫者,他们是真正的浪漫者,在我眼里,比惟美者更朴素直接,举例是:若按王尔德的菜谱,做一个点心都是非常繁复的,那是在挑战味觉的想象力,而拜伦呢,就要用瘸腿横渡英吉利海峡,更直接吧?世界各地的浪漫者用的腔调很不一样、法国味儿面、俄国味儿野,北欧人诡异,南欧人情浓,到了美国呢,就变了海明威与菲茨杰拉德,两个内心那么软的人却在巴黎比拳击,他们真是不得不去做硬汉,但还是逃不过博尔赫斯的眼睛,这位老人曾在随笔中笑他们说大话,尽管,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说大话------其实我最爱听英国腔儿、真诚、刻薄、好笑,深沉,关键是漂亮,我说的漂亮是指在智力上的机敏,(你读出多少就是多少,全靠你自己的能力,若不把那书细读,你根本看不出,原来里面还有那么多事儿!)那一点点华丽的尾巴张爱玲其实并没有真学到,这一点不细读是读不出来的,钱钟书嘛,嗯,不太确定,可能有一点皮毛吧,等我回去重读一遍《围城》再说,在我眼里,伊芙林沃就是在行文“漂亮”这一点上胜出所有人,他是我最喜爱的作家------我说他们是燃烧者,有人用激情烧燃,有人用柔情,还有人用深情,他们都像梦一样燃完了,那是用叹息在说话,有时能把话语说得美如薄雾轻烟-------一般来讲,浪漫者都有一种天性,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为的是全力脱险后,意识提高,可感到世界更新鲜,这是小淘气儿的特征。
那么谁是我眼里的现实者呢?说三个名字吧,法国的普鲁斯特,英国的乔依斯,意大利的艾考,他们的工作领域分别是自我意识、客体世界镜像、被整理过的幻想或白日梦,呵呵,跟文论书里说的有些不同吧,但我是有理由的,以后谈吧,顺便说一句,这三位也是燃烧者,其中的艾考因是南欧人,所以烧得更轻松些,当时在厦门我读完《傅科摆》,结果被一种激情击中,从下午一直在海边散步至深夜才消停,唉,里面有几十段文字具有一种简洁的优美与力度,叫人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天才画儿与歌剧中的多声部清唱,意大利是出克罗齐的地方,我是指,那里有一种种子似的美与逻辑,每过那么几百年就得生长一次,并结出果实,是一个天才,有时是好几个,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希望那时候我还活着,好欣赏欣赏。
这些很好的说话者,他们都是不屈的,就连最后一次受挫也被他们顶住了,我是说,死亡至今也没有完全征服他们,他们仍能通过语言向我们传递安慰的信息,方式是与我们分享他们最隐秘最深刻的生的经验,其实我一直把他们看作活的,而且比绝大多数活人都更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