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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中国都陷入了奥运前的紧张感。
张艺谋发话了。关于北京奥运开闭幕式的构思,他说了两句让人爱恨交加的话。第一句是,“56个民族的艺术都会充分体现”;第二句是,“实景艺术的手法会有所应用”。令人欣慰的是,做饺子的师傅终于开始和面了。令人担忧的是,要装的馅儿好像太多。薄皮大馅的饺子里,塞进了56个民族,恐怕还得兼顾30多个省区市。还有N多的祖国名山大江与物产,N多的中华曲种流派与风格,在鸟巢外面,早早地就排着队呢。
表现对象失之于庞杂,表现手法失之于单一 ——
在这两个坑前,我们都早早地,就替张导捏着把汗呢。真是难为老谋子了。这个差使的难度,已经远远超过中国足球队的主教练了。有多少人替他捏着把汗,就有多少位总导演、主教练。
朱广沪率领的国足很难看地输给了泰国队,这位主教练的公信力,正以动车组的速度冲向新低,衬托出杜伊的国奥和多曼斯基的女足是那般美丽。张导则知趣地谢绝了戛纳的邀请,在京城一角闷头苦干。奥运的文化典礼没有热身赛,所以张导比朱导幸运,没有提前露怯之忧。这就更让广大人民群众紧张。选择了一个男人,就选择了一种生活,似乎也赌博式地选择了一个结果。
人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拣起自己熟悉的把式,以藏拙取巧。《黄金甲》之后,张艺谋对团体操应该有所心得了。漓江和丽江的实景演出,则锤炼了用色彩列队的匠功。他还会像1980年代的他那样,展现出一种带有血性的男人般的创造力么?恐怕并不令人看好。就算老谋子余勇尚在,公众的审美包容力也宽不及街,恐怕也会莫衷一是,众口铄金。在实用主义的现实平台上,艺术家们总是因为责任在肩,而被束缚手臂。
这种被具体要求所激发、被过高期待所放大的紧张感,并不只在张导的世界里蔓延。在刘翔反复表达着对蝉联奥运金牌的渴望时,一年多以后那亿万人紧盯着的13秒钟,已蕴涵着巨大的公众心理风险。当媒体仍津津乐道于林丹和谢杏芳的时装照时,一向讲究体育嫁接文化的李永波同志,恐怕早已没心思附庸风雅,这小两口给咱整回两块奥运金牌,才是硬道理。当王家卫带着自己的好莱坞处女作,出现在戛纳影展的开幕典礼上时,公众更关心他能否摘奖而归,却懒得讨论这部电影是在重复一个旧的王家卫,还是展示一个新的王家卫。
相比之下,诺贝尔的物理、化学乃至经济学奖,就很沉得住气,不容易为一时的得失所紧张。那些领域的优秀创造,往往要默默经受几十年的考验之后,才被授予褒奖。新晋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算得上是那个队列里少有的异数了。时下,他正破天荒地站在本届戛纳电影节的评委队列里,忙于和张曼玉做同事,给艺术家们评功论赏。从这个角度看,体育是最追求实用的艺术,艺术是最没有耐心的科学,科学则是最优雅从容的竞技。
竞技人未到,硝烟正惘然。北京的街头,开始出现这样的标语了——“迎接奥运,学好英语”,还算靠谱,为时不晚,但愿不要忘了德法俄日语等等;“决战奥运,严禁摆摊”,思维的跨度有点大,不决战奥运的时候可以摆摊吗?据说2007年是筹办奥运的“决战之年”。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奥运决战岂止在赛场,所有北京人的肌肉群现在都绷紧了,所有的紧张感都正化作诸多合理或不合理的高标准、严要求,所有的小病小灾都变成了肌肉拉伤。
姚明的火箭队在季后赛里打得如此之软,朱广沪的国足坚守着毫无血性的保守战术,董方卓在曼联的前场形同梦游,吴鹏已经彻底放弃了战胜菲尔普斯的设想,丁俊晖只要一出手不顺就泪眼朦胧——奥运前一年,男人,意外地成为中国体育的稀缺品。按照竞技体育的规律,大战前夕的状态低迷,或许正是大战时崛起的必要铺垫。但按照文化心理的规律,阴差阳错般集体爆发的柔弱气质,则是因紧张感而生,又使紧张感倍增。
紧张,必然导致苛责。这种氛围下,诸事无一幸免。对陈晓旭的追思弥漫不散,猝然离世的林黛玉赢得了她本人并不一定在意的高调评价。其实这体现的,是公众对追风逐浪般闪烁于青萍之末的红楼选秀,正满怀深深的遗憾。朱军一声“家父”引来万般声讨,一腔道歉也无法削减“家父门”带来的污染物排放。其实这体现的,是N多观众对《艺术人生》日渐滑坡的担忧与不满。赵世忠追悼会上又拿起相机的牛群,仍没有摆脱在公众心中的尴尬形象。其实这体现的,是郭德纲乍起之后,人们依然对相声的出路怀揣彷徨。郭敬明的新书仍然不能免俗,不仅借暴露阴暗生活而出位,也再次陷入抄袭质疑。其实这体现的,是“80后”的一代写手们,仍未能真正在阅读人群的心中扎下实在的根。
大事在前,最缺的是雍容大气,而非剑拔弩张。陈晓旭之憾美,朱军之雅错,牛群之乱跳,郭敬明之伪盛,都客观存在着,也都被一种紧张而局促的氛围夸大着。无论是台前的姚明、林丹、刘翔,还是幕后的张艺谋、王家卫、李永波,被绑上了沉重的巨石,就很难做洒脱的巨人。
何必这么早就剑拔弩张。当选择成为一种赌博,期待也就成为一种折磨。当奔跑成为一个习惯,安卧也就成为一类异端。当放卫星成为体育竞技者和文化创造者的一份期望,放轻松,也就成为每一个普通人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