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2.19)
冲冠两怒，不为红颜。狗急了跳墙，公鸡急了下蛋，怂人也有压不住火的时候。狗年最后一周里，一向谦和有礼的秃哥，竟然连续两次发火。是为记。

和谐狗年的倒数第三个工作日，秃哥供职的某国内超主流报纸的编辑部里，正一派繁忙。为缓解节前春运压力，部分同事已被提前紧急疏散到祖国各地，留下来坚守岗位的强兵悍将，都正一个顶俩，力求事半功倍。午后三时，秃哥麾下名编小S，将其负责的本报第一、二两版，拿来给秃哥审看。秃眼昏花，虽已明察不出秋毫，但下面这个问题还是没有溜过——这两个版的正文字体，又错了。

遍览国内各报，标题字体虽可千姿百态，但正文字体则有统一规范：除了言论用楷体、着重内容用黑体，其余正文，皆为“报宋”体。由于时下各报都是电脑制版，各排版系统之字库里的“报宋”体也略有不同，但每家报纸必定要选中一种“报宋”，并一以贯之。而早在N多天之前，秃哥就曾发现，本报之正文字体，已悄然间兵分两路，花开两枝，一半儿版面为此“报宋”，一半儿版面为彼“报宋”，梅花间竹，毫无章法。

N多天前甫一发现此问题，秃哥便给麾下最得力的两位编辑——大S和小S下令：立刻告知本报出版部，找出问题，予以纠正。但在随后各单位都一律忙于年终总结联欢表彰忽悠发红包表决心的日子里，两个现象逐渐让秃哥心中积攒起寒气和火气：其一，始终再无其他有审看版面之职者发现并提出此问题；其二，大小S给秃哥陆续传回的信息是，出版部门仍在查找原因中，却始终未见答案。

正文字体有所差池，并不影响舆论导向，普通读者也未见得立可察觉，所以秃哥说服自己，拿出耐心，给相关诸君解决此问题留下足够的时间余地。但在新闻同行眼中，这毕竟是不可容忍的纸上大碍。N多日不见解决，秃哥阳气渐旺，外柔内刚，已形同一枚鞭炮。虽解禁之除夕日还未到来，但碰巧谁倒霉来点了火，秃哥我立刻就炸。

这一刻，小S君就倒了霉。这小子本来也可早些被疏散回温暖的老家，但责任心极强，看我等留守者人力吃紧，主动把归期推迟到大年三十。不料，却提前点燃了秃哥这枚大炮仗。——难道还要把这个错误带到伟大的猪年吗？秃哥火起，是可忍，孰不可忍？！先抄起电话，找到出版部负责同志，语气和缓但语意坚决地表示：请立刻找出原因。随后板起一张卡夫卡式的英俊瘦脸，对身旁的小S慢慢吟到——“今天这个问题若不解决，这两个版我不签字了。”

秃哥不签字，就意味着这两个版进入不了出版流程的下个环节。党龄比秃哥还长N年的小S，当然知道其中利害。稍顷，他便消失在通往出版部的路上···。稍后，来自出版部的电话告诉秃哥，那里的同志们全都行动起来了。可几经研究，还是没找出原因。“我就不信找不出原因来”，本着解决问题为主而不是发火置气为主的原则，秃哥收拾起破碎的心，扔下一句狠话，佯装出几分假笑，直扑出版部···

秃哥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决绝态度，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坚定身姿，极大地感染了出版部门的各位革命同志。戏剧性的结尾终于登场——在秃哥抵达出版机房五分钟后，错误的原因就找到了。秃哥不是制版技术天才，却是逻辑推理大师。本报直接做版的只有两位操作员，秃哥带领各同志稍加归纳，就发现，那种错误字体的版面，全是由其中一位小哥制作。而该小哥制作的所有版面，皆出此错。在排除了操作环节可能出现的问题后，症结便聚焦在他的那台电脑上。前一周该小哥婚假大休，由另一小哥在另一电脑上制作的各版，就全无差错。——是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米卢曾说，态度决定一切。这是至理。本报正文的两种“报宋”，终于在整顿了那台电脑之后，兵合一处了。秃哥余怒虽消，但仍心存一憾，旁人不归我管，但属下几位爱将之得失，却记挂心中。那大小S，是秃哥N年来手把手教出的高徒，人品高尚，才艺俱佳，与秃哥另两位爱将一起，刚刚包揽本报2006采编业务考核大排队的前四名。此次“报宋”之误，其解决本可在秃哥动怒之前就完成。若较真论起此事中各岗各职的责任，他们远在秃哥之后，排不进前10，但其间的拖沓进程里，至少也有督促不力之失，说明他们虽已冠盖本报，却仍缺少刨根问底、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新闻记者气质，大胆设问、不断深究的工作习惯尚未锤炼纯熟。秃哥为师为兄，深感自责。

狗年的火热工作，就在秃哥这顿罕有的火气中圆满结束了，祖国人民都很满意。转眼除夕夜，风正一帆悬。千里之外边关月，京城上下炮声隆。早已将革命工作抛到九霄云外的秃哥，陪父母家人往一食肆大吃团圆年夜饭。饭后，一家人驾车编队回家，沿路弹雨翩跹，形同穿行于炮火连天的巴格达。手痒之下，集体停车于某小区门口宽敞地带，点香搓捻儿，发射防空炮火。

其乐融融、其炮隆隆之际，刚过完70大寿的秃爸，亦返老还童，兴致盎然，前趋弯腰准备点炮。就在此时，突然一声断喝从身后传来——“嘿！别点了！”，语调尖刻，语气生冷。发声者是一中年男子，身后不远处，隐约可见几人簇拥一老者走来。且那男子还不依不饶，身形欲向秃爸而来。秃爸一惊而止步。一旁几米处的秃哥，则一惊而震怒。你想让放炮者回避老人，可以理解；你冲顽皮孩童这般吼叫，也无所谓。但你面对的也是一古稀老者，怎能如此不敬？！

秃哥登时前冲几步至那中年男子面前，以电台主持人出身的嗓音功底，以捍卫家父的坚决，以发自内心的火气，大吼几声——“你喊什么？你吓着我家老人怎么办？”··· N秒钟，几回合，刹那间，天崩裂，那男子顷刻便没了气势，被秃哥逼退几步。他应该感谢那一刻秃哥带着线帽，否则一跃窜出的若是一个夜色中的冷峻光头，无异于一门二踢脚迎面轰来。

秃哥当街发怒，秃哥一家人皆N年来仅见。连一向脾气大的秃嫂，都赶过来劝架。那男子身后的家人，自知其确实对秃爸不敬，也上来做道歉状。秃哥火毕，不再高声，只怒目送那男子闪退。

这一场火，秃哥发得痛快。家父养我三十多年，小时候是父母照顾我，长大后便不在父母身边长住，多有孝敬之心，少有照料之实。在秃哥的记忆中，还从未见过儒雅教授之老父，被旁人如此不敬般呵斥。在秃哥的历史上，也还是第一次为护老父而向旁人发怒。家教有道，所以秃哥不至于强词夺理，再怒也不会骂出脏字。但此时不怒何时怒，也让老父亲享受一次来自儿子的呵护吧。

况且，秃哥十三岁的小外甥，此一刹那也在近旁。这小子刚在一所能排进全北京前十名的著名中学里考到全班第一，正值青春萌发的心理成型期。做舅舅的有理有力有节的瞬间一怒，也算给小外甥做了个榜样。咱们不能欺负别人，但身为家中男子，将来必有呵护老小之责。

 

事后想来，秃哥此前在办公室里的一通火气，虽然有所克制、插着隐形的翅膀，但也是在给小S等小兄弟们做个榜样。挣着一份薪水，就得尽一份认真。时下虽是忽悠成风的季节，但千万不要被这风，拔走了扎实做事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