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2)

东边，还是西边？这是个问题。

教你一个和京城绝大多数电视工作者迅速套磁的绝招——“您现在是住东边儿，还是住西边儿？”——你就这么提问，十有八九，能立刻收听到一段祥林嫂风格的絮叨。

2007年的第一场雪还没下，中央电视台新大楼的钢架，已经在京城东三环国贸桥附近，悄然长到了几十米高。前些日子中央台热播《大国崛起》，里面有这么一段描述，“工业文明用钢铁建起了大楼，现在楼里上演着网络文明”。北京电视台没播《大国崛起》，但它正在一片与中央台新楼成犄角之势的工地里，上演着大楼崛起。站在国贸桥上，曾经的京城第一高楼京广中心遥遥在望。刚刚夺走这个冠军称号的银泰中心，则在桥边的北京第一机床厂原址上拔地而起，俯瞰着那两座让电视人们爱恨交加的新巢。

两大电视机构的东迁，不仅将改变京城的文化地图，还改变着京城数万电视人的生活地图。台里过去分的福利房，以及N多年来电视人自己购买的第一代商品房，多数都聚拢在京城西部，以便向西三环边的两台现址靠近。然而等新巢竣工后，最近的，就要变成最远的了。他们不仅要在迁居和奔波之间做出选择，还将把自己观看这座城市的视角，一夜之间扭转180度。

这是两个北京——东西之别，虽处处只差毫厘，但叠加在一起，景致却已大不同。

东边的北京，正在成为建筑师们的天堂，成为交通警察们锤炼疏导技能的宝地，成为建筑队工人们最容易找到老乡的地界，成为商业服务与商业地产的乐园。这里的楼群高而密，从某些角度看去，有了点上海或香港的气息。这里的街头奔跑着花样翻新的轿车，过去它们多进出于使馆区，现在则周旋在CBD的写字楼间。从东三环往东，曾经整片的农田和曾经喧嚣的厂区，正蜕变成密匝的居住小区。早晚高峰时，东二、三、四环一起拥堵，已司空见惯。这里的夜晚格外明亮，晚打烊的商铺和彻夜不息的食肆随处可见，节能降耗的任务看上去仍居京城之冠。

西边的北京，几乎是另一座城市。这里的空间，仍被繁多的政府机关、军队及高校的大院，分隔得疏朗开阔。这里的高楼不仅数量有限，而且性格孤僻，总是各取一隅。这里的商业也在发展，但较之东部，明显多了几分节制。这里的夜晚，取安静之美，不以明亮自居。在这里，准确识别一位路人的身份，远比在东边更困难，因为公务员们并不把级别写在脸上，大牌的院士和教授常骑辆破自行车，车筐里横卧一捆菠菜，与你擦身而过。这里的商品房不仅朝南好卖，而且朝西也抢手，因为燕山黛色就在眼前，西窗下全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如果北京城是一个普通的家，东边的北京就是这个家的客厅与厨房，声色跃动，美味尽出；西边的北京则是卧室与书房，心境舒缓，眼界开阔。有些人在北京生活了几十年，也不过只取其中的一小部分，来刻画自己的生活轨迹。他的北京，与另一个北京，有着很远的距离。有些人新近落脚，却已每日在这不同的北京之间往来奔跑，游弋在东西南北之间，体会着这座城市的丰富。

北京，其实有很多。每一个人眼里，都有一个不同的北京。这座城市的规划，从来不曾简单地做东西之分。但1300万个北京人，却有1300万个视角和1300万条轨迹。你可以沿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去体会北京城的灵动或嘈杂，也可以追随着西山上常挂的夕阳，来领略古都的端庄或肃杀。站在京城的中心，西望北京，一路平实，却以坚挺的山脉为背景；东望北京，高耸而紧凑，却最终一路开阔，面朝大海，迎接着春暖花开。

据说“三代才出一个贵族”，可三百年也不一定能孕育出一座真正有气质的大城市。国内不少城市，正提出要做“国际大都市”——还是悠着点吧。那个名称之下，不仅需要一定的经济要素流量，还需要一份有容乃大的胸怀。京城西北的五道口街头，去夏世界杯足球赛期间，曾突然涌满上千的韩国球迷，为韩国队的一场胜利而呼啸。那里与京城东北的望京，同为韩国人在北京乐居的街区。东部的餐馆里，已能常见各种肤色的食客同在一个屋檐下，这算是有了点与东京、伦敦类似的气质。西部的大学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正渡过自己在这座城市的第一段岁月。他可能不喜欢大楼崛起的北京，也不认同对京城旧景的拆凿。但一座城市的律动，就是这样主流与杂音并重，希望与失望并存，充满了前进、后退或者迂回。

春节又要到了——那段日子里的京城，既比平时寂静，又比平时喧嚣。无论寂静与喧嚣，都是北京的味道。客居者塞满街巷的北京，与新北京人暂时离开的北京，是这座城市的两幅面孔。就像东边的北京与西边的北京之间，并没有楚河汉界。在评判彼此的优劣之前，可以先多花上几轮春夏秋冬，去耐心地体会。

东边，还是西边？让每一个人自己去选择吧。京城电视人们的西恋东困，虽是北京人喜怒哀乐之中很不起眼的N分之一，但对身处其中的每个人来说，或许正好打开了一扇关于这座城市的崭新窗口。如果他是一个喜欢阳光的人，不妨就在电视新巢于京东落成之后，依旧住在西边。那样，每天他就可以迎着朝阳去上班，追着夕阳回家园，虽然多费点油、多排些尾气，但却能享受到两个太阳、两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