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7.6)
秃哥一哥们，小秃哥十岁，正值豆蔻花卷年华，自幼爱好文史，饱读诗书辞赋，对足坛名将如数家珍。德国世界杯开赛以来，秃哥与他反复N次比拼足坛基本业务知识，搞得口干舌燥，胜负依然胶着——
他说范德萨、范德法特、范布隆克霍斯特、范佩西，我说范巴斯腾、范尼斯特鲁伊、范伟、范仲淹；他说扬库洛夫斯基、波博斯基、金斯基，我说出租斯基、黑车斯基、新斯基；他说扎卡多、里卡多，我说罗纳尔多、鲜橙多；他说托尼、范尼、鲁尼，我说孔仲尼、比丘尼、科宝博洛尼；他说祖贝布勒、施特雷勒，我说穆勒、斯琴格日勒；他说容松、威廉松、路易松，我说丁松、高晓松、鱼香肉松；他说卢西奥、儒尼尼奥、里卡迪尼奥，我说罗纳尔迪尼奥、派力奥、奥特曼。
力所不能胜之际，秃哥只要祭出最后的看家法宝，与这小哥们畅谈1978年阿根廷世界杯。对方登时哑然，因为那还是这豆蔻花卷少年的史前时期。7月4日中午11点56分之后，小哥们又与秃哥N次盘起关于地震的道。我说我端坐沙发微笑迎摇摆，他说他一头钻桌下严阵对晃动。在不同的抗震观强烈碰撞、不分胜负之际，秃哥再次祭出狠招，把话题一举引向1976年唐山大地震。小哥们果然语塞，那还是他的公元前3年，连屁都没放过呢，懂个屁啊。耶！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唐山不算震。经历过30年前那场大震的人们，谁不揣两三招抗震秘笈，谁还把5级小震放在眼里。1976年7月28日凌晨，地平线上的蓝光飘摇诡秘，秃哥站在颤抖的京城大地上一头雾水。比范巴斯腾、范尼斯特鲁伊、范伟的牌儿都更大一些的范仲淹，有词记载这大自然发怒的一刻：碧云天，颤抖地，夜色连波，波上窝棚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全在楼房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典，好梦无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惊魂泪。
惊魂时刻到来时，清华园十一宿舍的12户人家、N口男女老少夺路而出。其结果竟大爆冷门，全楼跑得最快者，是一位70多岁的小脚老奶奶。快到什么地步？她老人家住在二楼最里头，可她竟是第一个冲到楼外；而当全楼最后一人睡眼惺忪奔出来时，老奶奶已经完成了二次杀回自家取些衣物银两的全套动作。
小脚老奶奶的事迹，随后几年一直是清华西北宿舍区里的传奇。那时候不兴记者采访，但秃哥等孩子们没完没了的恶捧是有的。老奶奶总是淡淡一笑说，这有啥，当年我们连夜爬起来躲那些来扫荡的鬼子兵时，比这跑得还快呢。好汉不提当年勇，但老奶奶可以提。据秃哥后来考证，老奶奶当年是冀中平原上远近闻名的妇救会会长，人弱气不弱，脚小胆不小。被革命战争的烽火熏陶出来的一代，于地震之夜，不过是重拾旧勇，小露身手。
大震时刻，比拼的不止是脚力，因为那一瞬间，每一个人都是最真实的。当1976之夏的大地开始剧烈晃动时，秃爸爸一把将他7岁零几天的儿子从被窝里拎出来，夹在腋下，夺门而出；秃妈妈则摸黑找到了单位由她独家保管的全套保险柜钥匙，紧随其后；为全家殿后的是美丽的三年级女生秃姐姐，无需家长挟持，独自离家出走。据事后她自己反映，其状相当镇定，脚步格外从容。
地震有先兆，人生也有先兆。30年过后，秃姐为人办事总能镇定自若，而秃哥老大不小，却还在让爹妈操心。看来秃爸爸危急时刻那一夹，利弊各半。在那个永难忘怀的夏天里，拼完脚力与人缘，各家各户还力拼搭窝棚的手艺。清华园里的教授们为此倾注了巨大的心血，用组织上派发的统一木料，搭出了花样繁多、风格迥异的各式抗震棚。如今京城风行的联排别墅、独栋大浩四，1976之夏都曾雏形毕现。那时与秃哥一块儿撒尿和泥串窝棚的一位周家小哥，乐此不疲地给各家长辈打下手，初展建筑大师之才华。如今，这小哥已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教授，可谓一震定终身。
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抗震莫如心安。与地震时分的生死比起来，某届世界杯之胜负，又何足挂齿。1976之后，大家一起又长大了30岁，更懂得了“地动之时心莫摇”的道理。人生能有几回震，每一震，或是对前半生的总结，或是给后半生的铺垫，都亦庄亦谐，亦苦亦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