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5.12)
活在北京，脑子好使很重要。当一辆公共汽车停在面前，你必须搞清楚是从前门上后门下，还是从中门上然后从前门或后门下。人本来就是个复杂的动物。但人至少永远是前门进后门出。所以，活在北京，比做人还难。
北京的公交系统从5月10日起全面刷卡。与国内很多城市比，北京此举属于晚育；与数百万公交市民的物质准备和心理准备比，此举又疑似早产。若一个女子既晚育又早产，小宝贝儿可能会一时比较脆弱。不过不要紧，北京城有容乃大，北京人见多识广，穿过你的栅栏的我的卡，穿过你紧盯着我的你的眼，如此这般的拥挤若飘逝转眼成云烟，还没搞懂怎么刷卡就已被挤成了卡片。
刷卡当日，京城爆堵。堵的原由之一，是刷卡的规则太过繁复。若没有读理工科研究生的智商，你就难免犯错；若没有与刘德华比肩的情商，你会相当撮火。北京本地的各家报纸都好心地登出了详细的刷卡规则，洋洋数十条，如迷魂阵，似绕口令，赛秘电码。能为N多线路N种车型N样远近分别设计出N条计费规则与刷卡方式的管理者，一定相当的有才华。可惜他不懂得删繁就简、化庞杂于清澈的道理，所以还缺少智慧。
去冬某晚，一位生活在日本东京的跨国公司CEO在京与秃哥对坐吃饭。此人从西服兜里摸出一张小卡片，那上面不是座山雕急需的先遣图，而是密如蜘蛛网的东京地铁路线图。原来，这些东京土著，出门仍需按图索骥。一口大酱汤的工夫后，他又从西服兜里摸出另一张小卡片，那就是他前一天还在东京地铁里刷的卡。土著说，这是最悠西的高科技卡片，离刷卡机一米就自动感应，不必贴上去比比划划，所以过栅栏的效率极高。
在栅栏还没来得及安、刷卡机前卡总不OK的五月北京，秃哥又想起了这位长得像帅气的卡雷卡般黝黑、预言能力如深沉的卡夫卡般精确、叙事如可敬的卡斯特罗般罗嗦的一兜两卡先生。在刷卡技术先进、计费规则简约、市民素质齐整的东京，一兜两卡先生们只需为蜘蛛网这一件事烦恼，而不像卡时代之初的北京公交，软件硬件均勉强，从头至脚皆软肋。

刷卡是方向，好处不必多论。但方向只是取向，就如同你在幼儿园里迷上了同桌的她，完全可以把她作为心的方向，但却不能当即娶她，否则幼儿园阿姨会让你罚站；就如同你迷上了盘子里的红烧肘子，可惜今日你刚好槽牙肿门牙晃唇起泡外加内火攻心，如非要霸王硬上肘，就难免气滞胃淤屁臭。在推进城市管理手段的现代化上，北京人认清了方向，但看上去有点操之过急。地面公交与地铁供给能力的暂时不足，与庞大的公交人群仍形成巨大的供需反差。在这一客观市情下，过早推行一些理想状态下的管理方式，就难免适得其反，画虎不成反类犬。比如规定公交车从一个门上从另一个门下，在人少时这是文雅的规范，在人满为患时这就是好心的添乱。
躁动无常的青春期未过，身体心理都准备不足，从线路、车辆到路况，从技术水平到乘客素质，北京公交的各个环节都还是不稳定、不成熟的游动坐标。此时娶卡，不焦头烂额才怪。

北京自古就一副皇城气派，无论大事小事，喜欢高举高打，搞全民动员，乐于毕其功于一役。小如推进公交刷卡，也是全民皆运动，老少齐上阵，择良辰吉日，派精兵强将，当仁不让有余，循序渐进不足。其结果，是让N个小困难聚集成了一个大困难，把本可以分散、逐步解决的N个软肋，人为地集中到一起红烧乱炖。在这一点上，南方不少城市就温婉秀丽得多。他们把涉及公交现代化改造的诸多难题排个队，依次解决，也在不同线路上，由易到难，由局部到整体，逐步推行刷卡方式。其结果，自然是举重若轻，春风化雨。
客观地说，京城刷卡当日的特殊景象，必会一日比一日减轻，因为北京市各相关方面确实在很努力、很认真地做着工作，1300万北京人也绝大多数不是傻子，就算没吃过猪肉，也都见过猪跑，就算没去过卡尔斯鲁厄，也都看过卡萨布兰卡。但是，此次行事，确实暴露了这个城市做事情的一些陈旧习惯。
若不及时加以改进，不远的某日，尤其是在办奥运的声声锣鼓催促下，难免又在另一某处，再次自寻烦恼，自取其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