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离开生命的乳房(精品回顾)

(2007-10-06 09:26:43)
标签:

生活记录

分类: 医生手记
    
 
     一个靠墙的长桌上整整齐齐放了一溜大大小小的女人的乳房,每一个都是那么完整,是刚被切下来不久的的乳房,看上去还有些弹性,个个半摊在那里,乳头有些瘪,失去了原有的坚韧。那一刻的感觉,视觉象是受到强烈的冲击
   

 

 

      她读病理,我读内科。

     我们曾在同一所大学读硕士,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好朋友。

     我接触的是有生命的活体,她接触的是离开人体的器官。我靠听诊器抚摸着生命,她靠显微镜观察离体的器官和组织。我写临床诊断,她写病理诊断。仅此而已。

     很久以来,一直认为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我们之间的唯一区别,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这小小区别里隐藏着触目惊心的内容。

    那天上午,因为自己老师患乳腺肿瘤做了手术切除,为及时得到病理切片的结果,我特意到那家医院的病理科找这位老同学,她刚从美国做访问学者归来不久。我找她的目的当然是想请她对老师那个割下来的乳房给予一点“照顾”,病理报告能出得更快一些。

    我穿过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的挂号大厅和内、外科诊区,电梯把我带到顶层,这里便是朋友医院的病理科,同楼下相比,病理科显得冷清,除了入口处有几个取病理报告的人围在那里外,再无其他闲杂人员。

    朋友在楼道门口迎接我,熟悉的微笑挂在她脸上,她给人留下的印象总是那么端庄、和善和知性。她准备领着我先去病理科标本处理间找标本即老师的乳房,据外科大夫说,乳房刚从手术室送到病理科不久。

     楼道里的沉寂突然让我的心情有一种下坠感,想象着这里每一间房子里都会有人体的各种标本存在,无论是完整的器官或是被制成极轻薄、固定在载玻片上经过HE染色的病理切片,总之,在这里处处能与人体的某些部位相遇,只不过它们已经失去了灵魂而已。

     我跟随她从走道经过,病理科的会诊室、资料室和医生办公室里有三三两两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在忙碌,电镜室、免疫组化室和分子病理室里的玻璃柜里陈列了大小不等的试剂瓶,标本制作室的门是半关着的。我们一直走到尽头来到标本处理间,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房间,在拐角处。

    一进屋,淡淡的福尔马林味道便迎面扑来,钻进我的鼻腔,抚摸我敏感的嗅觉神经。我的双眼下意识地眯缝了一下,待我从刺激的感觉里适应过来再次睁大自己眼睛时,眼前的情景让做了多年内科医生的我也有些目瞪口呆了。

   一个靠墙的长桌上整整齐齐放了一溜大大小小的女人的乳房,每一个都是那么完整,是刚被切下来不久的的乳房,看上去还有些弹性,个个半摊在那里,乳头有些瘪,失去了原有的坚韧。那一刻的感觉,视觉象是受到强烈的冲击。

    低下头,只见桌子下摆放七八个红色小桶,是超市里常见到的那种红色塑料小水桶,家庭多用来盛放一些食物或蔬菜。我探头仔细观察这些小水桶里面的东西,每个里面放着透明的塑料袋子,被橡皮筋扎紧着袋口。塑料袋子上贴有一张标签,上面写着姓名、性别、年龄、疾病名称及袋子里所装着的器官的名称,袋子里面有浅色的液体,液体里有被浸泡的手术切下来的病人身体的各种“器官,医学术语常称之为“标本”,有的写着肝脏、脾脏、结肠、子宫、还有一个袋子里装了病人的大半个胃。

     那一刻,我的心脏在纵膈内强烈收缩了两下,又强烈地撞击了几次心包,然后逐渐平和下来,继续原有的节奏跳动着。

     没费多少工夫,我们就从其中一个桶里找到了老师的那个乳房。

    “这些液体是福尔马林?”我终于开始说话了。

    “是的”。她的语气里包含了对我提这样幼稚的问题而不解,都是学医的,这还用问吗,在她的眼神里我读出了她对我的疑惑。

    我当然明白福尔马林是用来固定标本用的,在医科大学读一年级上人体解剖课的时候就有过深切的体会,在解剖室里陈列着大大小小的无色玻璃瓶子,里面装有人体的各种器官。在一个大池子里侵泡着一、两具完整的人体,由于时间较长,浮在福尔马林液体里的尸体颜色已经变成了褐色。

    我开始打量标本处理间的陈设,非常简洁。摆放标本的桌子对面是工作台,其实也就是一张桌子而已,上面放了一个如厨房里的菜板一样的木板,只不过稍大一些罢了。木板上有几把规格不同的长刀、剪刀和镊子。

    一位身穿白大褂、头戴白帽、面戴口罩、双手戴乳胶手套的男大夫正专心致志工作着,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眼前那堆皮肉。

    我的同学告诉我说那也是一个乳房,只是被皮肤朝下摊放着,上面裸露着出一层黄色的脂肪组织,在我眼里那层黄色脂肪组织与禽类肌肤里的黄色脂肪并无两样。

    男大夫正在用一把类似切瓜果的水果刀一样的长刀一点一点地切割着那堆皮肉,在那堆肉里认真的寻找可疑的病变,把可疑的病变留下来放在一边,下一步准备蜡块包埋,病理切片用。而那些已经切成碎块、没有诊断价值的皮肉和脂肪组织则放入一个垃圾盘里。他已经从这个切下来的乳房及相连的脂肪里挑出好几个淋巴结了,同学告诉我说,一般至少要挑出8个淋巴结来,以了解癌症细胞转移的范围。

     不知拥有这个乳房的主人是怎样一个女人,不知她为自己失去美丽的器官有多么伤心,也许,在治疗过程中她一定经受了曲折起伏的情感经历,为要不要切掉它而犹豫不决。看着这个乳房我这样想。

     同学告诉我说,这是个40岁乳腺癌患者,做过化疗,然后切掉了有病的乳房。因为化疗过,肿瘤组织就不很清楚了,否则,在病变部位一刀切下去,横断面上的肿瘤组织一目了然,与我们常吃的菜花的根部形状一模一样,乳房肿瘤的形状绝大多数都是那样的,医学书上的描述是:菜花样生长。

    “整天做这样的工作会不会在回家后进厨房做饭有障碍呀,尤其是切菜、切肉的时候?在自家的厨房里突然想到这些标本的外观?”我急于想知道她在自家厨房里的感受。

    “没有呀,吃肉吃饭倍儿香”。同学以一种纯职业的口气说。那表情是一脸的淡然。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正在找淋巴结的男大夫,已寻求同道的支持,当四目交汇时,两人不禁嘿嘿笑起来。

     她继续笑着说道,其实我们同外科医生基本一样的,外科医生把有病的器官切下来,我们呢,把切下来并经福尔马林固定的器官再切割、加工而已。她的言谈如此轻巧自如,双眼释放着职业女性智慧与自信的光芒。

     总不能每天都有好几台乳癌切除术吧?

     这两天算比较多的。她说。她接着告诉我,病理科的每一位新来医生都必须在标本处理间工作一段时间,她也同样在这里干了很久。早已习惯了,像任何一份职业一样,平平常常。

     我开始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原来我对她工作比对她本人的了解真的少多了。

    做尸体解剖吧?我依然充满兴趣。

    做,我还给名人做过尸体解剖呢。我的老同学抿着嘴对我笑。

    不过不能告诉你被尸体解剖的人是谁,保密。也许她看出我有进一步刨根问底的想法,在我的问话还没有出口她就先发制人地堵住了我的嘴。

在我们说话的工夫,男大夫已经把手下的那堆活儿做完了,于是,我们立即将老师的那个硕大乳房摊放在工作台上。

     那天下午,我在病理科整整呆了两个钟头。

     走出病理科,走到透蓝的天空下。形形色色的标本依然在脑海时隐时现,它们飘过来,又荡过去。工作台上那些不再为女性增添优美曲线的乳房,那些不再为人类孕育生命的子宫,那些不再为鲜活生命吸收营养的肠道,它们已经不属于曾经拥有它的那个灵魂,不属于生命的一部分。而散发着灵性之光的完整生命是多么值得我们每一个人珍惜呀。

     天真好,阳光是鲜活的,草木是蓬勃的,丁香散发着迷人的浓郁芬芳。

     有一种对生命敬畏的豁然情愫从心底涌起,潮水般汹涌。原来,世界竟是如此生机盎然,生命竟是如此温馨可爱。

   在医院门口,我与这位在病理科工作的同学道别,她的笑容一如春天里的花朵。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