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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情场现形记 |
文:绯色小剑
马骏是我的初中同学。那时我们村的学校规模很大,附近几个村镇的孩子都来这里上学,马骏的家就在紧邻我们村的西关镇。
据说,马骏的爸爸在镇上开铁艺铺,本来生活挺好,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忽然穷了下来,老婆也离婚远嫁,留下年幼的儿子跟爸爸相依为命。
那次体育课,老师带我们打篮球。我不喜欢篮球,就偷偷溜掉准备回教室看书。教室门关得很紧,我从窗外一瞥,发现马骏同学在里面,趴在凳子上,从地上捡起一些东西塞到嘴里吃。
那时男女生一般不单独说话,如果某男生有话需对某女生讲,就在课间纠集一群男生站在教室后面,一齐喊那女生的名字。矜持的女生装作没听见,男生就用一把葵瓜子皮扔到女生身上提醒她。女生生气了,也用瓜子皮回扔,并叫上女同学助战。教室里于是响起欢乐的打骂声。
有时战斗打得急,瓜子皮用完,就会有同学豪迈地采用未吃的瓜子。地上厚厚的瓜子皮堆里,常常混杂着完好的瓜子,马骏便是在这里面找瓜子吃。我不敢再看,赶紧又跑回了操场。
我们的班主任乔老师教语文,是个严厉又讨人喜欢的老头,他纪律严明,但批评学生时又喜欢随口编一些顺口溜来骂人,比如“李小龙,糊涂虫。王佳佳,大傻瓜”,我们就哄堂大笑,笑得摔盘子打碗东倒西歪。这时他是不禁止我们笑的,相反他还很赞许。这欢笑让我们的师生关系亲密愉快。
一次,乔老师提问马骏,马骏答不上来,窘迫地站着。乔老师便说:“马骏是个大笨蛋,白吃一天三顿饭。”大家笑声未歇,乔老师继续阐述:“赚钱那么不容易,你家长拿着血汗钱来供你上学,供你吃供你穿,可不是让你来混日子的。啥也学不到,你对得起他们的养育之恩么?别说养育之恩,你对得起你妈给你做的一天三顿饭么?”
“不是我妈,是我爸爸。”一直沉默听训的马骏忽然开口道,“是我爸爸给我做的一天三顿饭。”
我们的笑声戛然停止。
马骏虽然提问答不上来,但并不像老师说的那样,是个混日子的人。相反,他很勤奋,他只是不够聪明。中考前,乔老师给我们串讲词汇,讲到“蹒跚”这个词,他匆匆地说了“从音、形、意三方面记”,就继续讲下一个词。在接下来的模拟考试中,果然考到了“蹒跚”,题型是解词。乔老师惊异地发现,马骏给这个词的解释是“从音、形、意三方面记”。
“怎么竟有这么憨的人呢,”老师又气又笑,“马骏这孩子,真拿他没办法。”
中考后,马骏上了较差的三中,他喜欢的女生艳秋则考上了全市重点高中。高一时,马骏给艳秋写过几封信,也许是她学习太忙,也许那些信被她的班主任拦截了,总之艳秋一直没有回信。
高二会考之后,马骏的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特许每班后十名同学不参加高考,发了毕业证提前毕业。马骏是这群人之一。
回家后马骏就在父亲的铁艺铺学徒,他身强力壮,又能吃苦,这活对他并不难。同时,他有事没事总要抽空跑到我们村,去艳秋家看看,顺便挑水做饭帮忙干活。艳秋在城里上学,又没有兄弟姐妹,她爸妈年纪渐大,现在有人帮着干活当然高兴,又见马骏浓眉大眼,踏实可靠,他们心里不是不欢喜的。
艳秋家种有四亩棉花。棉花是个麻烦活儿,从播种前就要拌农药,然后在成长的大半年中,杀虫剂、矮壮剂、催熟剂,要不断地打药。马骏每隔十天半月就要背着喷雾器,一打就是一整天。
那个夏天无比灿烂,狂放的太阳整日挂着,毫无节制,天天是响晴天。“幸好村里赶紧新打了十几口机井,”老人们说,“要不搁了旧社会,又是一次旱灾。”但马骏却不抱怨,他喜欢夏天,热情的天气茁壮踊跃,像他自己一样欢天喜地充满干劲。
他正是死在这个他喜欢的夏天。
众所周知,打农药时人是倒退着打的,从地头开始,一边打,一边向另一个地头退着走。如果向前打,药水就会沾在皮肤使人中毒,且人前行时会把枝叶上刚喷的药水震落,造成浪费。于是马骏一边打一边后退,一直退到地头,掉进了一口新打的机井。
那时是六月,艳秋很快就要参加高考。怕影响她考试,大家没有告诉她马骏的事。
七月,艳秋考上了复旦,拿着录取通知书到马骏的坟前看他。那时终于下了一场雨,然后继续酷热天。才一个多月,坟头的草已经半人高了。明晃晃的艳阳,炙烤着大地,新生的坟草一边蓬勃地疯长,一边被烤得焦黄,加上昨天雨刚打过,坟头上青黄零乱,东倒西歪,明明是个新坟,却好像已经很沧桑了。
绯色小剑
2007-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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