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家界一颗参天的古树旁，导游说那棵树曾经多次被雷电击伤，但又一次次神奇愈合。像曾经耳闻过的独角兽、驴头狼、大脚怪等等。我们继续在森林中行走，出现在眼前的是我在教科书上无数次辨认的珙桐。树上的那些满枝满枝的白花像鸽子一样，风过之时，如同许多的白鸽在振翅。

　　我格外喜欢聆听那样脱俗而飘渺的声音。风过树叶的声音里，还能看到灵动的白色翅膀，让我体味到一种淡淡的薄如蝉翼的忧伤之上的快慰。那些唯美尔浪漫的年轻声音，如碎影散乱地洒在我们的脸上、身上，四周有茫茫的雾气在升起。树的摇曳的阴影宛如团团银灰的虚空，一尘不染的旋律在我们心中波动，心情如树叶一样在半空中散漫。

　　张家界就是重重叠叠的树木在眼前铺陈开来、一望无边的深绿浅绿，就是扑面而来的草叶气息和无边寂寥中能听到的神秘声响。森林容易让我跌入幻想——从张家界回来，仍不相信自己去过张家界，不相信自己进入过那样自己千百万次想象过的境界。直到现在，森林仍然是我脑海里张家界深处风过珙桐之声。

　　如同初到长沙，华文天下的朋友接风时，端上来一个蓝花盘子里装的是一个绿白相间的菜，煞是好看。这是一道名叫“翡翠虾仁”的精致菜肴。仔细一瞧，那些“翡翠”就是切得像花瓣一样的苦瓜。我想大概这道菜就是从龙井虾仁得到的启发吧！虾仁带有了苦瓜的清香，但苦瓜的苦味却只是在自己身上。

　　我喜欢明末清初自号苦瓜和尚的画家石涛的画，隐约觉得苦瓜是一种有神性的东西。让我这种感觉明晰起来的是余光中的一首诗《白玉苦瓜》：“似醒似睡，缓缓的柔光里∕似悠悠醒自千年的大寐∕一只瓜从从容容在成熟”。他笔下的苦瓜是那样的精致、清莹，“钟整个大陆的爱在一只苦瓜∕皮靴踩过，马蹄踏过∕重吨战车的履带碾过∕一丝伤痕也不曾留下”。当时我看那诗很粗糙，只记得是在故宫里看到这样一件玉器而引发诗人的灵感的。以至于我每每去故宫都看得极其仔细，想一睹这白玉苦瓜的芳容。后来才知道那是台北故宫博物院展出的一枚清代的玉雕苦瓜。于是想起了不知道是谁说的这样一句话：白玉总在别人怀里，而苦瓜常在我胃中。

　　执意要去张家界原始森林，是因为在城市有些郁闷了。当悲伤无可抑制时，我们只能坦率地咀嚼着自己的悲情，直到声嘶力竭，直到自己感觉自己无所作为，无欲无求。记得我们用枯枝当拐杖行走在茂密之中时，同行的朋友唱响了伍佰的那首《挪威森林》：“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溶化……”那时，悲情是我们青春的另一种注解。

　　多数人都忽略自己小手指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小手指扎进了一根刺——自然界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