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闲来无事,整理旧稿,竟然发现两组同一题材的东西,想不起当时的练习目的来了,也许是巧合?现在看来,也还是很有意思的。比较一下,还是可以体会出我所认为的自由诗和散文诗的某些异同。
咀嚼粗茶淡饭的湘西北民歌(散文诗组章)
村庄,浮在民歌的云朵里
天上的河,在地上流淌着。
歌声闪烁,拍打着广袤的泥土,迈开粗壮的腿脚,开始走动。那粗犷、沉重的风,缓缓地扇起,起于挺立的山尖之根,起于闪光的汗珠之源……叮叮咚咚的雨点,敲击着羊角,敲击着牛铃;憨厚的犁,被不声不响地赶动!
翻开泥土,这厚实的书卷。
那些土里土气的音符,长出金黄金黄的稻子和麦子;带芒的粮食,在阳光中亮出绿色的嗓门。红薯和花生煨在火塘边,像些标点,芬芳在旋律的句子里。
家门前的这一川流波曲水,曲调如此优美。每一棵高大的玉米以及高粱,都持盅掬一杯这河流的醇酒,微醉在飘荡的云朵里,多么纯洁、自然,粘着泥土……
山盖上,谁又在唱那些山歌子
会爬山的云朵,信天漫游,一支山歌,有着炊烟袅袅的饭香!村庄的青花大碗里,山歌是一种朴素的庄稼!
唱村头的那棵古槐,曾是年轻的小伙,粗壮的腰身,强健的胳膊;几多爱情写进土坷坷!
唱村里的那口水井,曾是美丽的媳妇,细嫩的肌肤,甜蜜的微笑,几多风韵结了秘果果!
山歌的嗓子,是村中泥泞小路,牛儿的赤脚,有时也把它扯软过。
你听那牛哞!
你听那鸡啼!
把家门打开,日子是一支剪春的泥燕;斜飞风雨,是一支山歌,翻飞阳光,是一支山歌;叶儿黄了又唱绿,果儿摘了又满坡。
愁也山歌,喜也山歌。要娶漂亮的妹丫子么?喊开对门山上的那朵马兰花吧!山呐,歌一样起伏地唱。
号子声声,是喊出来的痛快
嗨~~~!扁担在唱歌吔。嗨~~~!纤绳在弹琴吔。号子这牲口,轻松地驾起了轭!
河流的脾性粗野,七扭八弯地不肯回头。号子从肩膀上顶出犄角,水便柔软下来。号子古铜的皮肤,磨亮水的脸蛋;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啃食河流的娇嫩。
这牲口儿好力气!
号子从背脊上弹起来,石头就轻了。卵石们也叽叽喳喳地嘻皮笑脸,笨重的树木,这倒下的山,醒过来也迈开大步。号子布满老茧的手,抚摸光滑的竹扁担,那一种爱情,喊得出来,说不出来。号子的直爽,征服了所有的羞涩。
这牲口儿好灵性!
杭唷!杭唷!河水哗哗,泥土翻滚!嗨的一声有时比扁担短得还结实。嗨的一声有时比纤绳长得还悠悠。喊一声号子!就是一个日子呢!
夕阳为什么出血了?草鞋打了脚!
号子这牲口,经常在麒麟、狮子、龙群的前面吃草呢!
灰头土脸的庄稼就爱哼一句小曲
小曲好唱口难开!柳梢上的月亮圆圆不开口,腰上的荷包开口不说话。好比樱桃已经熟了,谁不想尝呢?
屋后的鹊巢里有一杯酒,春天把朝阳饮下去,那一片片金亮亮的油菜花,就有了醉意。蝴蝶哼的是小曲,蜜蜂哼的是小曲;撒稻种的妹丫哼起,赶牛的后生伢哼起。
秋凉赶不走媒婆,河塘里的莲,仍牵挂着那支藕;哪一朵夏天的荷花不在记忆里重新开放?枝头的雀儿哼着小曲,篱下的鸡儿哼着小曲;晒衣裳的婆婆哼起,端酒盅的公公哼起。
哼着哼着,春天就又回头从身边走来了!
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仓里的果实圆圆不开口,腰上的荷包开口不说话。好比哼着小曲,谁的日子还没坐进家院,还在田原上走?
咀嚼湘西北民歌(组诗)
唱山歌
唱起山歌,
你就是爬山的云朵,
信天漫游。
村庄的碗里头,
山歌是一种粮食。
果儿朝东又朝西 ,
叶儿黄了明天绿。
篱笆墙开门,
日子唱着迈步出来!
要娶漂亮的妹丫子么?
你喊开对面山上的
那朵马兰!
我们的山呐,
歌一样起伏……
哼小调
小曲好唱口难开;
谁不想吃樱桃?
情妹妹,
哥又来。
你快把那窗子开,
月亮要出来!
樱桃好吃树难栽;
谁不爱唱小曲?
情哥哥,
妹没鞋。
冷水泡的茶,
慢慢开!
喊号子
扁担在唱歌 !
纤绳在弹琴 !
号子这匹牲口,
轻松地驾起轭!
哎~~!
——长鸣;
嘿~~!
——响鼻;
这牲口好力气!
杭唷!杭唷!
杭唷!杭唷!
夕阳为什么出血?
草鞋打了脚呢!
浮在民歌的云朵里
泥土开始走动;
粗重的风,
从汗珠的闪亮刮起;
敲击羊角、牛铃,
赶动着犁!
民歌是天上的河,
在地上流!
翻开的泥土里,
长出来,
金黄的稻子、麦子,
绿色的嗓门。
同饮这一川流波曲水,
村庄是河流的漩涡。
每一株高梁、玉米,
都浮在民歌的云朵里。
199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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