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饭（一）

8月初，某个下午2点，阿秋站在露台上晾洗好的床单、衣服，天气不再是前段日子那样发痴的热。阳光明媚，气温舒适干爽。露台上盆花很多，植物茂盛清翠，月季和石榴点缀着寂寞的季节，在阳光下刺眼的鲜红。几朵菊花也沉不住气，吐露着秋的芬芳。晾好衣服，阿秋下了楼，站在客厅落地玻璃窗前，看着蓝得几乎要突破临界点的天空，几朵白云悠闲飘过，绵羊一样憨厚可爱。有朵云真的变成了一只羊，朝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她也跟着眨了眨眼睛。像一个暗号，她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倒在地板上。

等到醒来时，她看见一张男人的脸，黑瘦有点张脏污，男人蹲在她面前看着她。“你是谁？”“我是约好来修电视机的厂家售后服务人员。”“修电视，为什么修电视？”“昨天，我们接到您的电话，约好下午2点来修的。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4点钟了。”男人把她从地上扶起，去厨房为她倒了杯温水。她打量着房间，寻思着自己在什么地方。水喝了多半杯，她定了定神，开始在房间里溜达。“您没事吧，刚刚您也没有关好门，所以我就进来了，以后还是要锁好门，就算是个保安措施很多的小区，您还是要关好门。”“噢。”她答应着，但心里在琢磨自己为什么在这幢房子里。

客厅很大，有精巧的楼梯通向楼上。打开楼上卧室的房间，就是先前她晾衣服的露台。修电视把电视从墙上取下来，摆放在柔软的沙发上。她条件发射似地找来干净的桌布，“别直接放在沙发上，这沙发可贵了，你们赔不起。”修电视的连忙说对不起。她看了一会他给电视开膛破肚，觉得有些无聊，决定到处走走。她最先光顾的是厨房。厨房很大，靠窗墙边立着敞开式储物架，原木架子，只用清漆油过，架上摆放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玻璃罐子，最靠上一层酷似八宝粥原料展示，放着各类谷物、干果。最下面一层放置的是腌制得姹紫嫣红的泡菜，都呆在玻璃坛子里。中间放着各种酒和调味品。这些东西让她感觉到亲切，她想起这都是她亲手采购的。

厨房工作台上摆着正在解冻的一盆虾，还有择了一半的青菜，她想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很自然地择起菜来。对了，我是在准备晚饭，我今天要做点什么。她朦胧中想起刚学会了一道香辣椰汁虾汤，今天她是要做这道菜的。这时电话响了，她像只受了惊吓的鸟儿，身体发起抖，犹豫着接还是不接，这时，修电视的催她接，她只好接了。“喂，阿秋，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了，你自己吃吧。衬衣熨好了没有，西装送去干洗了吗？”她没有吭声。“阿秋，你怎么不说话呀？怎么了？”“噢，我知道了，你放心，我都会弄好的。”她很奇怪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通话后她发了半天的呆，心里寻思着：阿秋是我的名字，那刚刚打电话的是谁？好听的醇厚的男人声音，难道是我老公。

阿秋审视着房间的每个角落，觉得自己似乎都很熟悉，但又都不熟悉，她对自己是不是那男人的老婆有些含糊了。她感觉到后脑勺阵阵生痛，她决定休息一下。她走进卧室，躺在浅蓝色的床单上，床单有淡淡的柠檬清香。这香味对她的神经起了镇静作用。哦，对了，他最喜欢这个牌子的洗衣液。她想起她有一个本子，记着他喜欢的各类牌子的用品。对了，他们也时常去逛超市，他喜欢的东西都很固定：新奇士橙子、美国大樱桃、台湾青柠檬、黑海鱼子酱、某个洋牌子的薰鲑鱼……他喜欢的东西都是昂贵的，都产自国外。不过，她时常让他品尝农贸市场的鲜活菜蔬，她是这方面的行家，懂得鉴别优秀食材。

她躺了会，觉得床很柔软，床很宽大，想起每次铺床时，娇小的她都有些费劲。她在床上翻滚着，觉得很开心，她翻着，翻着，翻到右边的床沿，头碰到了床头柜。“好痛!”她半坐起来，扭头看床头柜，薰衣草色的灯罩，仿古瓷花瓶灯座，她很喜欢，只是床头摆放的照片，是一个30多岁男人和两位花甲老人的合影。她坐了起来，拿起照片端详起来。“他是刚刚和我通电话的男人，这两位又是谁？他的父母？怎么没有我？”最后一点让她不安，她赶紧坐了起来，下了床，照了照镜子，衣服还算齐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穿着粉红色的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我的名字是阿秋，那他叫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修电视的在客厅大喊她过去，给她示范修好了，完了要她签个字，她懵懵懂懂地签了个阿秋。“不对，你们家户主叫栗捷，你替他也行。”

送走修电视的，她决定先坐在沙发上仔细想想自己是谁？可她脑子里什么线索都没有。她回到厨房，电话又响了，她接了，还是那个男人。“阿秋，晚饭我还是回来，刚刚取消了一个约会。我还是很喜欢喝你做的香菇鸡汤。外面的饭都吃腻了。对了，改天也可以请人来吃你做的菜。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点了。”他说了一连串的话，她只是答应着，但心里很舒服，突然记忆荒漠中有一朵意向花开放了，她想起总是她一个人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