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乱读】看老汪搂草打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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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全集》已买来多年,先捡着喜欢的小说卷读过,就扔下了,也不知怎么就认为他的散文绝对敌不过短篇小说,如《故里三陈》、《小嬢嬢》等等。最近,把他的散文拿来读,发现自成汪体,寡淡平实短小,放在如今也没暮气。他写民俗很懂得节俭,直来直去,不夸张渲染,但氛围一点也不淡,真实又家常。写花鸟鱼虫,尽挑着奇写,比如《录音压鸟》,鸟溜不好就脏了口,在都梁的《狼烟北平》里也读到过,汪曾祺写的不同,他写一个邻居用自己录各种动物的叫声来教画眉鸣叫,即“压”鸟。再比如,写一个妇女救活了一只麻雀,那麻雀赖着不去知恩图报,居然懂得把女人老公口袋里的钞票叼来孝敬女主人。类似的小文章,泡脚或蹲厕时读,绝对是上品。
最喜欢他写生活了八年的昆明,熟悉的市井生活到了他这里,我居然读出了陌生。他的文字符合他自己提出的:语言的独特不在他能用别人不用的词,而是在别人也用的“词里赋以别人想不到的意蕴”。他写昆明的鸡枞菌(“枞”应为“土”旁,找不到那个字),“一个字形容口感:腴”“鸡枞是植物里的鸡肉”。一个客居昆明的人,如此准确奇巧地说出了鸡枞的滋味,不服不行。写一道蒸菜“瓤小瓜”,甚至准确注明玉溪口音说“瓤”字时,什么时候用什么声调。
读完两本,我发现老汪的散文也不尽值得读,有的应节应景文写得也敷皮潦草,这也是全集的通病,什么都收录,偶尔也会像嗑瓜子,不小心就吃到一颗变霉的。现在三十多岁的作家都出全集的了,我就曾见把为人写的评语和胡乱一封家信都收录的,粗略不堪。
在汪曾祺的整套文集里,散文占了三分之二,也是无所不纳。还有两类很有意思,一是为自己和别人的书写的序,一是所谓文学评论或杂谈。
十几年前,我买了一本名叫《我以为你不在乎》的短篇小说集,作者叫魏志远,四川诗人。当时买下,是因为他的文字不同于一般,跳跃、断续,诗的语感,很少描写,大多都是叙述,故事营造的很好,我很陌生。读《汪曾祺全集》散文卷第五册,收了他写的一篇序《一种小说》,恰恰就是为《我以为你不在乎》写的。这,我已经不记得了,魏志远的这本书弄丢了,我也从未听人提起过它。但魏志远的小说,文字的气息,与自己那时喜欢还记得,其中《一种颜色》《一种声音》《一种线条》都是烙了印记的。汪曾祺在《一种小说》里说,魏志远是他的学生,“不习惯,问题在我,不在志远”。重读这篇序,尾着老汪一并回忆了一阵自己。或许人就是这样,不知道在哪里突然就撞见了自己的曾经。
“一天,是早上。和往常一样,他去上学。那天早上他还不到十四岁,那是1966年的11月的一个早上。
他进了校门,有人狂呼乱喊。他听清楚了。没错,有人跳了井。他也喊。他的脑袋嗡嗡嗡嗡地响。他喊着跑向那口井。
他挤进去了,挤上了那座井台。
他趴在井台上,探头。他听见了泼剌泼剌的水声。很静。井水泼剌泼剌响。
大家都想看,井口上挤满了脑袋。他看不见是谁跳了井,他又往前挪了一下膝盖。然后他把井沿使劲抓住。很挤。他怕挤下去。”(《一个过程》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