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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理由的理由
逄春阶
“60岁那年,我想活到70岁就不可再写了,古稀之年还能走路已够知足。70岁过生日那天去爬一次山,感觉有点气喘,就想活到80岁已是杖期之年,又可谓风烛残年,再写的东西一定很干瘪,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也跟读者过不去?人到岁数总有一种难以摆脱的心理暗示,似乎生命进入倒计时。”这是著名报告文学家理由的新作《荷马之旅——读书与远行》创作谈的开头,这是他80岁献给读者的礼物。
由理由先生的新著,我想起了李炳银先生的“四转”论,优秀的报告文学必须经过转事成识、转识成智、转智成诗、转诗成史的功夫。具体说,就是要把采访的事儿转成见识,把见识转成智慧,把智慧转成诗性、诗意的文字,把诗性、诗意的文字转成结结实实的历史。最终创作出史诗。李炳银先生讲的,其实就是酿酒工艺,小麦、高粱,需要发酵,才能酿出美酒。转,就是酿造。理由的新作,有人评价是一部带有哲思的行旅游记。但我执拗地认为,这是一部放射着独特光泽的报告文学。《荷马之旅——读书与远行》是向史诗致敬,理由在倾尽全力靠近史诗,行千里路,读万卷书。理由做到了。
理由的夫人,是大名鼎鼎的陶斯亮,当年,她因写出《一封终于发出的信》而为天下所知。陶斯亮问了一个我也想问理由的问题。她问的是:“你认为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理由回答:“良知!”尽管素材和技巧也很重要,但在良知面前都处于次要层面。素材人人都不缺,技巧也可以训练,只要下点笨功夫、苦功夫,都能写出一部或多部的作品来。但如果没有良知,书出得再多、再豪华,也无法掩盖其苍白,终将被历史淘汰。唯有良知,像深夜里的星星,镶嵌在苍穹,温暖着夜归之人。
听过这样一个说法——文学浅、哲学空、史学死。早年不大认同,现在越来越认同了。我越来越不爱看纯文学、纯哲学、纯史学的书,为啥呢?就是因为太“纯”,越爱看一些大学者的随笔,甚至爱看科学家的随笔,他们写的既不像文学,也不像史学,更不像哲学,但是,等看完,却觉得,又像文学,又像哲学,又像史学。这正应了理由的话:“尤其到了晚年,任何文体都无需再去细分,索性像老子所说‘复归于婴儿’,文史哲一锅烩。只不过众所周知,素材可以取舍、渲染或剪裁,技巧也可以天花乱坠,相对良知而言那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复归于婴儿,不是回到婴儿状态,而是找回失去的赤子之心,也是孟子所言的“求放心”,是解蔽,是扫除浑身的尘埃,回到原初的天真状态。理由的新书,有很多的问,比如第十五章,就有一些列的问:“上天给了我们什么?”“人性是善还是恶?”“《利维坦》是性恶论吗?”“文化先贤为什么明知故问?”“世界缘何如此多样?”“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吗?”前面还有“谁动了荷马?” “不许荷马加动词?” “安乐何来?”等等这都是有趣的叩问,是天问。
文史哲一锅烩,这是大智慧。《荷马之旅——读书与远行》是理由耐心“烩”出的一部沉甸甸的书。也可以用李炳银先生的说法,是“转”出的一本沉甸甸的书。读80岁理由的新作,我记起叶芝的名诗《长久的沉默之后》,反复咀嚼其中的一句:“肉身衰朽乃见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