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格斯,我脑袋好痛啊”

               ——悼穆罕默德·阿里

                         □　逄春阶

我应该是先喜欢海明威的小说,后喜欢的阿里。海明威的小说里,有好多拳击手,他的名篇《拳击家》,写到一个疯狂的过气拳击家阿德。阿德上来疯劲,谁也奈何不了,只有伙伴柏格斯敲击他的头部把他打昏才行。阿德醒来,说的话是:“柏格斯,我脑袋好痛啊。”这句话,从拳击手口里说出来,那绝不仅是柏格斯为让阿德安静而无奈的一次敲击,而是若干年的若干拳头累积的“痛”。或者说,是柏格斯的敲击唤醒了拳击家的“痛”。6月4日,我得知现实中的拳王穆罕默德·阿里去世的时候,这句话又从脑海里冒出来。

  拳击手出拳打击别人也被别人打击,疯劲儿上来,全副身心,那一刻是忘记了疼痛的。伤痛的感觉都在赛场外。每一拳都会在拳击手身上或心上留下烙印,也因为这无数的烙印,无数的“痛”,才锻造出一个个硬汉来。阿里用自己传奇的一生诠释了海明威的话:“人生来不是被打败的。人能够被毁灭,但是不能够被打败!”

　　阿里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精彩故事,都有坚硬的内核,那就是不愿意受歧视,不愿意当奴隶,不愿意违心做事。无论是抛金牌于大海,为自己命名,还是拒绝参加越战。他都一如既往地做完整的自己,不妥协,不退缩。他牢记自己不是拳击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

　　有这样故事的人都有担当,有操守,有底线,没有世故和算计,在尊严面前,金牌没有分量,没有价值。内伤之痛,忍不住,也无法忍,是真正的疼痛!为了反抗黑人被歧视之痛,阿里采取了决绝态度。阿里的故事,是从骨头缝里透出的有棱有角的“硬”,像金刚钻一样的坚硬,这坚硬,放射着人性的光辉,跨越时空,超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而反观现在,拳坛上还有这样有故事的人吗?现在拳王的故事还叫故事吗?太单薄,太乏味,太无厘头,只剩下泰森咬霍利菲尔德的耳朵了。

　　阿里的形象,已经超越了拳坛,超出了体育、种族和国籍的范畴。他是一位清醒者,在人生舞台上,他扮演的硬汉角色,比起拳击舞台上的硬汉角色更耀眼,更迷人,更惊心动魄。惊世骇俗的选择,往往就是比普通人多了那么一点点人性的东西。就硬汉来说,阿里多了些柔软的东西。阿里早年说过:“我们只不过是拳击台里的两个奴隶罢了。老板从黑人当中挑选了两个健壮的奴隶,让他们进行打斗,而白人们则开始进行赌博,他们争着说:‘我的奴隶肯定能打败你的。’”这些话能捅到所有善良人的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在弱势群体面前,只要一息尚存,就睁大眼睛抗争,这样的人,就有菩萨心肠。阿里做到了。

　　阿里是拳王,更是人,是人就有人的不完美处。媒体上关于阿里的一些负面新闻也不少,我认为他虽小节不拘,但大节不亏。我赞赏阿里的传记作者金德里德的话,“我们不能因为彩虹会消散在黑暗之中,就去责备彩虹；我们同样也不能责备他。彩虹诞生于雷雨,而阿里既是那场狂暴的雷雨,又是雷雨之后的那道彩虹。”

　　小文结尾,忽然看到一则消息,阿里的9个子女争夺他的巨额财产。我想,9个子女小的时候,他抱他们在怀里,子女的小拳头,打在他身上,他不疼。可是如今子女虎视眈眈争夺他的资产的时候,他如果活着,会疼痛的吧?好在,他已经死了。不疼了。让我感慨的是,明星病殁,围绕遗产,原以为只有中国的名人亲属在争,外国人怎么也这德性?

　　“像蝴蝶般移动,像蜜蜂般攻!”多带劲儿的拳王的状态啊!但背后的潜台词是:“我脑袋好痛啊”。真正的拳王不易。我要再看看硬汉阿里的视频,看看硬汉海明威的小说,自己做不了硬汉,遥望硬汉,感受硬汉气息,也能激励自己。(2016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