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景
(2015-09-11 16: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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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儿大明湖孩子柳树湖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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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06
每年春节长假,都要去趟大明湖。
早起,进西南门,就看见拱形的小石桥,被太阳朗照着,湖面远处近处,暗淡平静,没有醒来的样子。小石桥被阳光凸显出来,不仅醒目,而且有几分耀眼,俨然是舞台上的主角。
一家人拾阶上桥,慢慢走进阳光里。
这时候不要去看柳树,柳树尚睡着;不要掠过湖面去看远处,由于太阳高度的原因,远处灰蒙蒙黑黢黢的,就像意俄风景油画的背景部分。
在这样的背景上,抱着孩子、背着孩子、牵着孩子的小手,颀长而清晰的影子,在石桥上留下一次又一次。
在时光的窖藏里,孩子扭扭扎扎走上拱桥,兴奋地回头向我们招手的情景最为动人。不仅因为绽开的小脸上写满“我能”,还因为绿底儿碎花的棉袄,微笑时鼻翼表情与她从未谋面的奶奶的几分相像,使我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童年的我这样走着时,同样在身后微笑着的父母。
大明湖西岸的石板路,在暗红色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一家人拉着手行走,偶尔会买一份棉花糖,竹枝上绕着的一团柔软蓬松的白色,被阳光镀了红黄。孩子大咬一口,双唇下巴就沾满胡须。夸张的形象、夸张的表情、夸张的声音,惊起路边的小鸟,扑棱着翅膀上树或者远去。
直到孩子大了,这情景不能再重复,于是就移到年复一年的回忆和絮叨里,就像弥漫着艾香的夏夜,父母摇着蒲扇絮叨每个孩子的趣事一样。
每年春节,大明湖的北岸永远是乱糟糟的,烤串的气息、套物等游戏的嘈杂,已远不止大煞风景。幸好每年都有几个剪纸艺人,他们一字排开,展示推介着各自的作品。带给我慰藉的不是她们的作品和红红火火的场面,而是她们粗糙的手指,手指上黑色的裂口,满脸的皱纹和不时下滑的老花镜下一脸的专注。这使我想起远去的父母。亲切感就像阳光,穿越时光隧道,让心底泛着暖意。
北岸的中间是月门。透过月门看到太阳的色彩淡下去,亮度升上来。败而不倒的荷叶点缀的湖面,明晃晃地耀眼。同样明晃晃耀眼的,还有北极庙的青石阶,孩子们的棉衣把那里磨得溜光。坐在凉意十足的台阶上,偶或闻到父母殿的香烟气息。
静心静气地看着柳丝随风而动,胸间有无限的禅意。
柳树粗大的树干和展向晴空的枝桠是深色的,柳丝稀稀疏疏,能数得过来,在湖面的反射下,浅浅淡淡,粗细深浅,摇曳静止,富有变化而又无所变化。感悟像淡云出岫,却又捕捉不得,无从说起。
我想起老家临河的垂柳,“月映清波间,树影滉弄,又若镜中见疏发,离离然可爱”,正是沈周的句子;想起春节过后柳丝逐渐泛起的暗红和树皮下隐然可见的绿色浆液;想起邵雍“无风树自闲”的诗句;想起柳树上的鸟巢和掏鸟时听到母亲在街头“快家来吃饭”的吆喝……
这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但我注意到,孩子偶尔会偷偷看我的脸。小时候,父亲坐在地头咂着烟斗的时候,我也会对他凝望远处的表情感兴趣:远处那么好看吗?孩子为什么看不到?
那时候不知道,所有凝望都不单单是眼前之物,它一定有个大的景深,这个景深可能是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光,它是眼前之物的背景,就像云朵后面的蓝天或者装着珍珠的盒子。
大明湖的东岸新扩了不少空间,稍显雕琢,少了些可以诱发联想的朴质。去年春节,第一次从东岸到了南岸。茂长的草枯了,但仍一根根站着,成片铺开,阳光下像要燃尽的火炭,风过泛起暗红的涟漪。杨树不需要多,在这样的草地上,正有那么几棵,蓝天和碧水映照下泛着青白之光,就像蒜炒菠菜里的蒜片、东北秋冬之景的白桦树一样提味提神。
这么想的时候,我对孩子说,我闻到了奶奶蒜片炒菠菜的香味儿。
人的心,到底是需要把一部分寄居在往昔的。准确说,需要寄居在父母和他们生活的背景里才够妥帖,一草一木,无不关怀。一代一代就是这么过来的。佛家说,活在当下。然而所有当下,都是局部,都在时光难以言说的景深里。
从这个角度讲,每个人的食指中指被孩子的小手攥紧的瞬间,实际就完成了一个生命记忆里的符号,搭起了一个让长大了的孩子的心永远寄居的窝棚,成为一个生命从幼小到苍老的背景。
明年春节长假,自然还要去趟大明湖。
孩子在长大,孩子会有自己的孩子,但风景不会变,重重复复的心情、话语和联想也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