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黄侃与金毓黻的师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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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8月3日著名历史学家、文学家、金石学家、文献学家、考古学家、东北史研究的主要开拓者和奠基人金毓黻先生逝世50周年前夕,我因事到辽宁省政府大院,那里的民国老建筑和近百年的苍松古木,让我想起当年全国办得最好的东北大学,想起当年在这里授课的国学大师黄侃和他最喜欢的弟子,也曾任东北大学教授的金毓黻先生,想起师生两人的种种学术情缘。
26岁的金毓黻从奉天省立中学堂毕业后,于1913年秋考入北京大学文学门。入学第二年,适值黄侃到北大执教。黄侃字季刚,湖北蕲春人,是章太炎的得意弟子,经、史、子、集,儒、玄、文、史,所谓义理、考据、词章,无不精通烂熟,在文字、音韵、训诂方面尤其有大成就,他批点的《十三经注疏》《史记》《汉书》《新唐书》《文选》等,都有许多新发现,连他目空一世的老师都很服气。金毓黻直接受业于黄氏门下,既受黄氏厚爱,又得黄氏治学之法,受益良多。在他的《静晤室日记》中,曾有94处提到黄侃,足见师生感情之深。两人年龄相仿,黄侃只比金毓黻大一岁,尽管金毓黻始终以季刚师、蕲春师等相称,但黄侃却亲切地与金毓黻兄弟相称,由此可见出两人关系的不一般。
自始至终,黄侃都对他这位高足倍加鼓励和欣赏。民国五年(1916)的夏天,金毓黻北大毕业,辞别之时,黄侃特将一册章太炎的《菿汉微言》赠给他,并于卷端题写数语作赠别之词,深致勉励。此后,他还不时关注着金毓黻的学术成就,并适时给予指导。如金毓黻对李慈铭和他的《越缦堂日记》分外推崇,黄侃则一分为二,为其指出李的“论文偏见”和“薄行狂淡”之不足。使金毓黻“从此读前人书,再不敢为异同,而颜黄门妄下雌黄之戒,亦自此而笃守益谨矣”。黄侃于东北大学任教期间,曾将金毓黻的《辽东文献征略》披读一过,很认真地指出其中的疏失三事:一谓称美辽东风俗,不宜标举《汉志》乐浪、玄菟之语;二谓后汉逢萌亦为辽东寓贤,所宜首举不宜遗之;三谓郑太夷诗本为恶札,世人亦未之重视,一经称引转启争辩之资。此三事皆应改定。又说满洲之称号不本于女真,不根于史籍,不谐于人情,宜力驳之,勿为外人所假借,彼南满北满之称至不当,今日欲谈正名,此其先务也。对于黄侃的指导,金毓黻特别重视,说:“撰此书后颇憾无一人为细读一过,读矣又憾其不能绳举愆缪,今得之于先生,使自己极为感动。”另外,他的重要著作《渤海国志长编》的名称就是黄侃的意思,书名题签也是黄侃手笔。
对于金毓黻的事业成就,黄侃尤为赞赏,每每说起弟子必称“毓黻”,认为他是关外之首。民国二十一年(1932)一月二十八日,他在给金毓黻的信中说:“谨庵我弟足下:一别又三年,人生未知能容几别?惟弟德业文学与时同进,斯则真可企羡也。”最后则署“友生黄侃顿首”,和敬亲切。“九一八”之后,金毓黻困陷沈阳,黄侃深为关注,他在民国二十一年(1932)三月六日的日记中写道:“谨庵不洿于虏,而当受其禁锢,生无妄之世,奈之何哉!”表达了他对这位高足的厚爱之情。
同时,性格一向蕴藉内敛的金毓黻毕生都对黄侃念念不忘。他在民国九年(1920)七月一日的日记中深情地写道:“检阅在京校日记,可存者以黄师论学语为最多。回忆当日师友讲习之乐,已渺如隔世矣!”民国十一年(1922)六月二十五日,金毓黻接到黄侃母亲田太夫人病逝的讣告,那些天,他回忆当年在京师大学堂时为太夫人祝寿之情景,益愈感喟欷歔,撰联挽云:“桃李不言,垂荫成蹊,即今江汉悲歌,弟子三千尽惆怅;鱼雅登堂,随师拜寿,那堪京华回首,关河万里缅音容。”还与在沈阳的同学合制挽幛寄达武昌。
民国十六年(1927)十月四日,应校长张学良将军之邀,黄侃到东北大学任教。闻知此事,金毓黻特别高兴,特地从长春电灯厂厂长任上返回沈阳看望老师,并作诗道:“廿八逢大师,蕲春来黄叔。授我治学法,苍籀许郑伏。研史应先三,穷经勿遗六。文章重晋宋,清刚济缛郁。”回长春后还特意给老师寄了二斤“哈什蚂”(一种林蛙,高级补品),以增营养。
民国二十四年(1935)十月八日,一代国学大师黄侃病逝于南京。两天后,困陷于沈阳的金毓黻才从报纸上得此噩耗,他在当日的日记中表示了“惊痛何极”的感念之情。并含泪撰《挽黄季刚先生用剩人禅师寄友人病阻白门诗韵》:“忽传哀讯到辽阳,触景惊心是陌杨。师友几人今尚在,江关万里此堪伤。却愁六祝斋前雨([眉注]先生有《六祝斋日记》),来作千华馆上霜。刚及凉秋九月半,风吹热泪不成行。”此诗用清初流人函可和尚诗韵,意郁情深。尤其结句,颇有惊心之感,与黄仲则“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衣裳未剪裁”有异曲同工之妙。恩师的去世,再加之自己深困沈阳沦陷之地,让金毓黻倍加伤感,连天抑郁。十月十一日,他在日记中写道:“闻黄先生之丧,竟日为之不快,晡时雨作,入夜不息,于风雨凄清中尤增人之酸楚。”三十一日,在《送松客之西丰》一诗中还念念有“蕲春万里悲长逝”之句。
民国二十五年(1936)十月,经日本出逃的金毓黻终于抵达南京,随后他就赶到黄侃故居量守庐,商量老师逝世一周年祭祀活动之事,撰写《祭蕲春先生文》,并于民国二十五年(1936)十月二十五日午后,与同门三十余人公祭黄侃先生于南京发华村量守庐。此后,在战争年代,在辗转流离中,金毓黻还经管着老师的藏书。民国三十六年(1947),经黄师母同意,将黄侃的这一批藏书捐与武昌图书馆。新中国成立后,他在身体欠佳的状态中,还经常关心黄侃后人的生活,其情其义,让人感佩。
正是由于有黄侃这样的大师相教相辅,才使金毓黻一生不管是在政界,还是教育界和学界都声名卓著有。在政界,他曾先后任辽宁省政府秘书长兼教育厅厅长、安徽省政府委员兼秘书长、国民政府行政院参议、监察院监察委员、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东北区代表、沈阳博物院筹备委员会主任、国史馆北平办事处主任;在学术教育界,曾任教育部编审、东北大学教授、东北大学文学院院长、中央大学都授、中央大学历史系主任、北京大学教授、辅仁大学教授、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三所研究员。在学术研究中,他以毕生精力投入到东北地方史的研究中,并创造了举世无双的斐然成就。《东北文献征略》《奉天通志》《辽海丛书》《渤海国志长编》《东北通史》《宋辽金史》《静晤室日记》,他一生留给后人总计1400余万字的著述,体大思精,包罗宏富,堪称一座硕大的学术丰碑,是中国史学界治东北史最有成就的大师级人物。诚如时人吴廷燮所评:“中夏言东北故实者莫之或先。”又如于右任所誉:“辽东文人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