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卢氏曹先生教泽碑文

鲁迅  《且介亭杂文》

    夫激荡之会，利于乘时，劲风盘空，轻蓬振翮，故以豪杰称一时者多矣，而品节卓异之士，盖难得一。卢氏曹植甫先生名培元，幼承义方，长怀大愿，秉性宽厚，立行贞明。躬居山曲，设校授徒，专心一志，启迪后进，或有未谛，循循诱之，历久不渝，惠流遐迩。又不泥古，为学日新，作时世之前驱，与童冠而俱迈。爰使旧乡丕变，日见昭明，君子自强，永无意必〔２〕。而韬光里巷，处之怡然。此岂辁才小慧之徒之所能至哉。中华民国二十有三年秋，年届七十，含和守素，笃行如初。门人敬仰，同心立表，冀彰潜德，亦报师恩云尔。铭曰：

　　华土奥衍，代生英贤，或居或作，历四千年，文物有赫，峙于中天。海涛外薄，黄神徙倚〔３〕，巧黠因时，鷃枪鹊起〔４〕，然犹飘风〔５〕，终朝而已。卓哉先生，遗荣崇实，开拓新流，恢弘文术，诲人不俺，惟精惟一〔６〕。介立或有，恒久则难，敷教翊化，实邦之翰，敢契贞石，以励后昆。

　　                             会稽后学鲁迅谨撰。

　　〔１〕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六月十五日北平《细流》杂志第五、六期合

刊，发表时题为《曹植甫先生教泽碑碑文》。《鲁迅日记》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午后为靖华之父作教泽碑文一篇成。”〔２〕永无意必永不任性固执。语出《论语·子罕》：“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３〕黄神徙倚黄神，意为黄帝之神，原出《淮南子·览冥训》：“黄神啸吟”。据汉代高诱注：“时无法度，黄帝之神伤道之衰，故啸吟而长叹也。”徙倚，徘徊不定的意思。

　　〔４〕鷃枪鹊起比喻乘时崛起。《庄子·逍遥游》篇：“蜩与学鸠笑之曰：

‘我决起而飞，枪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文选》谢朓《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诗》李善注引《庄子》（佚文）：“鹊上高城之*'，而巢于高榆之颠；城坏巢折，陵风而起。故君子之居世也，得时则义行，失时则鹊起。”鷃、鹊都是小鸟；枪是飞跃的意思。〔５〕飘

风不会长久的意思，《老子》：“飘风不终朝”。〔６〕惟精惟一《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心惟危：意思是指人心具有很多不确定性，很难具有常性，所以人心是最具潜藏危险的。人心，指人对声色名利的欲望追求而产生贪嗔痴爱的不良念头，它极大地危害着至善本性，也危害着他人的利益，造成人自身的危机感，使人人自危而贪图安逸。

    道心惟微：是说道心非常微妙。“道心”乃天地自然之心。 道心是天地自然之心，良知、良能、止于至善之心。道心是人的天赋本性。道心本无欲，有欲非道心。道之玄妙，衬托出道心的微妙。

    惟精惟一：是说领悟道心要精益求精、专一其心。一就是理性。集中精神，以审慎细致的思维，回归先天道心之一性，此可谓之抱元守一。

    允执厥中：就是要真诚地遵守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能够恒久做正确且明德的事情而不废怠是为中庸。  “允执”就是平心静气、静观执守，不离自性。厥中就是其中之义。中是天性的所在地，精神的集中点。

     综上所述可理解为：人后天的意识是不安而充满忧患的，先天本性的道心是细微而玄妙的，以审慎而精细的思维去领悟出先天一性的至善之心，平心静气、静观执守着它而不偏离，以此去应对天地间的任何事物。

评论：此十六字心法，为上古先圣大德明心之法，其起源早于三教圣人，流传至今，这个传承过程是以心印心，以心传心，因此称为“十六字心传”。其明心、修身、治世之理，不仅仅为儒家道统所传承，亦为道家所运用、佛门所吸纳，先贤传此心法，为后代子孙正心修身、通达自然真理指明了道路。孔门儒学主张根据这十六个字去治理国家、教化人民。

    十六字是一个整体，只有“惟精惟一”是真正可以从主观层面上主动把握，是掌握所有治国真言的一把钥匙。而其它三个分句只能作为三个不同客观层面上座标或是阈值（分别为人道、地道、天道）。事物的本质具有唯一性，探究事物的本质是精益求精的目的，而精益求精是探求事物本质的唯一手段。

中国几千年来的历史证实，树立以探究事物本质为目标，加之精益求精的态度确实是在治国过程中破解一切问题的钥匙。只有明晰了事物的本质，就能因势利导，水到渠成。由此想来，尧、舜、禹时代的智慧确实超出了我们现代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