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然、孔孚与烤馒头
(2012-11-14 08: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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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逄观星·周三有约
李默然、孔孚与烤馒头
□ 逄春阶
85岁的李默然先生11月8日辞世了,听到消息,很惋惜。他在电影《甲午风云》中扮演的“邓大人”一直刻印在脑海里,还有在耳畔回响的,他那穿云裂石般雄浑刚健的朗诵声。可惜与他缘悭一面。聊可欣慰的是,我听过关于他的一个很有意味的故事,故事像宝物一样藏在我心里。
那是1995年4月26日,我陪山水诗人孔孚到潍坊峡山水库去。中午就在水库蓄水厂吃便饭。厂长姓岳,他端上饭篮,饭篮里盛着烤馒头。烤馒头外皮褐黄,内里雪白。大家都说好吃,味道好。孔孚先生小口慢嚼,他嚼一口盯一眼馒头,若有所思。我以为馒头烤得太硬,是不是他咬不动,又不好意思讲。我正待要问,蓄水厂岳厂长说话了:“这烤馒头是厂伙房里加工的。前年,著名表演艺术家李默然来,他尝着烤馒头好吃,临走,捎了几个回去。”
孔孚立刻停止了咀嚼,他说:“李默然是这样子啊,我也想说出来,但缺了点儿勇气,李默然说出来了,而且他做了。就差这么一点,他的境界就比我高。我指的是放得开,不怕人家笑话,这很了不起啊。”
饥饿的年代要人家的馒头,是矮人一头,得硬着头皮,可能还会伴有尴尬。而如今,馒头已不是稀罕物,吃着好,就捎带着几个回去,这是亲切,更是一种生活气息浓郁的温暖花絮。恰如一片红叶,你喜欢其色其形,就跟红叶的主人说一声,我占有了,高兴地夹在书里。这个花絮,透露出的是李默然一股子热爱生活的劲儿,这股劲儿,按捺不住,不吐出来不舒服。换句话讲,就是对生活充满激情。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大艺术家呢。
孔孚佩服李默然的是“放得开”“不怕人家笑话”,怎么才能放得开呢?不把自己当大腕儿,放低身段,像普通人一样做。一位叫宋国锋的话剧演员回忆,1982年,辽宁在锦州搞全省文艺调演,宋国锋为见李默然,提前两个多小时等在剧场门口。结果,车来了,李默然穿着一件白里泛黄的老头衫,一条当时农民喜欢穿的灰蓝色裤子,一双旧布鞋,左手端着一个大茶缸子,右手摇着一把大蒲扇,微笑着走进了剧场。宋国锋怎么也不能将赫赫有名的大艺术家和眼前这位“老农”联系起来。一个明星,在生活中,时时处处不忘普通人的本色,就放得开,就不怕别人笑话。是大雅中的俗,是大俗中的雅,大雅大俗。
在生活中,李默然是个善于用减法的人,减而又减。减去虚名之累,减去派头,越减,则人生越丰赡。而这恰恰切合了孔孚先生倡导的“减法”论。孔孚说:“‘用减’不仅是‘手’‘眼’问题……其根本还是在于‘心’,能做到‘凝神’。而‘凝神’则必须忘利、忘名、忘我、忘人。”
遗憾的是,一个人有了点名声,成了明星后,往往多用“加法”,说话办事,就开始拿捏,有的甚至尾巴翘得老高,颐指气使,目下无人;有的呢,缩手缩脚,畏首畏尾,顾虑多,心事重,不坦荡。这两种状态,都不正常,都属于“放不开”,长此以往,心胸就会越来越窄,感觉就会越来越钝,才艺就会越来越弱。放不开,就是自关牢笼。
一个烤馒头,让山水诗人理解了表演艺术家。孔孚是从审美角度理解的,我心中有,你心中有,但我没说出来,你说出来了,说出来了,就高人一筹。差距就在说还是不说,是早说还是晚说。从事艺术,要放得开,而放得开很不容易。孔孚以书法为例说:“即便是高手书家,下笔第一个字也往往难以写好。这是因为太用心,缺乏一种自由感之故。写下去,什么时候负担没有了,神才会来。神来才会一任情兴流走。往往是三五张之后,才出味儿。往往是写坏了,裁下来的废纸,随便一抹,才出真玩意儿。减去心理上的负担,也是‘用减’。”兴之所至,随意挥洒,不刻意,大自在境界就出来了。
孔孚先生溘然长逝已经十五年了,如今李默然先生也走了。孔孚临终前一日,曾手书“黄河”二字条幅,气势恢宏。由孔孚先生的“黄河”,我猛然想起了李默然扮演的邓世昌留下的那句台词:“撞沉吉野”(日本军舰)!语出人立,铁骨铮铮,穿云破雾,撼人心魄。正可谓:志士昭日月,赤子心拳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