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以笑语叱咤世间
——悼丁聪
逄春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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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聪
丁聪以93岁高龄悄然谢世了,总觉得他没有93岁,大家老是“小丁”“小丁”地叫,印象里他永远年轻,想不到他已经是真正的丁老。《南方周末》引述丁聪生前的话:“画漫画顶个屁用”。这当然是丁聪的愤激之语。我喜欢小丁的画,喜欢他的讽刺与幽默,喜欢他的率真。我是《读书》的读者,每次新刊来,总是先翻开封二,仔细把小丁的漫画端详一番,看到别出心裁的漫画,总反思自己:为什么我就没从那个角度想呢?
我一直认为画漫画的人都是天才,他们寥寥几笔,就能传神地勾勒出人物的心态甚至心灵。这种捕捉能力,是一般人所不具备的。最喜欢的当然是丰子恺,我喜欢他漫画的自然天趣。我枕边有本《漫画的描法·子恺漫画选》,时时翻翻,常看常新。子恺先生说:“自来的漫画中,讽刺漫画占大多数。故说起‘漫画’容易使人立刻想到‘讽刺’。这并非偶然。古人云,‘世间不可与庄语。’又曰‘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所以漫画宜于讽刺,讽刺漫画自有其特殊的价值。”小丁先生的漫画,多是讽刺画,他一生勤奋,多在讽刺上下功夫,笑人间可笑之人与事,恰如美国民谚说的“漫画以笑语叱咤世间”。见丑恶之脓包,一针挑破,让人在笑声中思忖,这就是价值。
我买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的《四世同堂》,除了老舍小说本身,主要是看好了小丁的插图。看画中人物的神态对照老舍先生的小说描述,感到特别过瘾。我看到小丁先生的朋友回忆,每作一画,丁聪总要先参详文意、构思腹稿,作出草图,然后再用铅笔画出定稿,最后是墨线勾勒。有人劝他不要那么费劲,丁聪答道:“不费劲地画,我画不来。”
看似随意,其实艰辛。这就是一个严肃艺术家对待艺术的态度。
我喜欢漫画,也结识了几个漫画家,其中潍坊人事局有个叫玮平的,出过不少好作品。比如画了一个老鼠,站在公章的把儿上,很神气地对猫说,你敢怎么着我!还有一幅:一个茶壶,四个茶碗,茶碗上写着“副壶级”。给茶碗个“副壶级”待遇,命名得好,观察仔细,琢磨到位。窃以为,玮平跟鲁珏先生合作的“诗画配”是个高峰,后来搞了什么电脑漫画,出了几本漫画集,但我觉得就有点粗制滥造了,好多都是硬画出来的,干燥,酸涩,无趣,没有了刀过血涌,我不太满意。记得玮平兄跟我谈到华君武,谈到小丁先生,都景仰之至。我真希望颇有天赋的玮平能像小丁先生那样,永远保持青春,保持锐气和清醒。
回来继续说小丁。“小丁”是先生的称谓,他不是装嫩,不是以“小”卖“小”,而是一种谦虚,一种顽皮,一种自嘲,他自称一名“小老百姓”、个子矮的“小老头”,画的是顶个屁用的“小作品”。他的小,我理解,是一种针尖的“小”,那针尖之“小”应该是尖锐、是穿透力。而小丁,一生是追求一种“大”,追求的是格局之大,境界之大,人格之大。他曾说:“我这个人很不幽默,我是讽刺多,有锋芒,是很严肃的。我的作品总要伤一些人,但只要有益于人民,有益于国家,我是不管其他的。”夫子自道,是小中见其大也。
他死后不留骨灰,不开追悼会,评论家舒展评价:“丁聪活得简洁,走得精炼。”我评价他是:“活得明白,走得干净。”
因漫画而惹祸,虽九死而未悔。是真爱艺术,是真恨丑恶。小丁走了,他留下了让人深思的含泪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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