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纪念是传承
逄春阶
张君秋离世整整十年了,但观众依然喜爱他,依然倾听他,依然谈论他,张派弟子们依然在传承他。这是作为艺术大师的光荣。他死了,但还活着。
一个杰出的艺术家,应该是艺术英雄,文化英雄,他们是心灵上的路标,精神上的探险者。大师的价值不可估量,英国的卡莱尔说过:英国宁肯牺牲印度,但不肯牺牲一个莎士比亚。足见莎士比亚在英国人心中的分量之重。从一定意义上讲,艺术大师的价值超越时空,那是一种规范,是一种宝贵的滋润心灵的精神资源,给人以创造性的熏染和不断反刍的空间,是永不枯竭的汩汩活泉。纪念张君秋,就显示出我们对大师的态度。当然,认识张君秋的价值,绝不能狭隘地把他仅仅局限于张派艺术来品评,同时更应该从当代中国京剧、从文化史的角度来认定他的位置。
目下进入一个娱乐狂欢时代,大大小小的明星漫天乱飞,但从这些瞬间耀眼的明星们身上,我看不到有成为大师的迹象。明星的光环太晃眼了,光环诱惑着年轻人,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怀有成名强烈欲望,而各种选秀节目则是推波助澜,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为能吸引眼球,什么事都干得出,寡廉鲜耻,魔丑妖艳,胁肩诌嘻,等等。如今的造星之路,在不断突破着道德底线,大家在互相比着谁更下贱,谁脸皮更厚,谁更怪异出格。这种矫情的、滥俗的、僵化的情感与要求,简直让艺术蒙羞。我不知道像肉食鸡一样催生出的这些星们能走多远,但我想,他们成名的速度和消失的速度应该是成正比的。当然,任何人都有权利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我也理解各自的选择,但我仅仅能做到理解的程度,我做不到尊重和赞同。
还有,许多的所谓“艺术家”,唱了两支歌作了两笔画,动不动就以大师自居,没有大师的内涵,却有大师的派头。我想,对大师的介定,不可能有体育比赛那样的标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对谁是大师作出明确的标识,最终要靠历史来说话。记得鲁迅说过:“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大师的形成也与煤的形成类似,是无数人的智慧所凝结而成的极少数,人人都是大师,大师就不成为大师了。
艺术是生命力的较量,更是和不健康精神的一种较量。明星可以在一夜之间诞生,但一个大师却不能在一瞬之间重塑。大师需要耗费一生的心血,他们醉心于自己的艺术,他们对艺术的痴迷,能够达到惊心动魄、生死以之的程度,而“有痴迷、钟情处,就有了人性的深,生命的深。(赵园语)”
他们不讨巧,不偷懒,不犹豫,去浮华、疾虚妄、厚积而薄发,一条道走到黑,把自己全副心身都交给艺术,才体味出了人性之“深”,张君秋的儿子张学津曾说:“我父亲就是为戏而生的”。为戏而生,为戏而死,一生就做一件事,我佩服这种专注,这种恒心,这种把根扎得很深很深的劲头儿。我们可以不唱京剧,可以不懂京剧,但是,我们不能忽略了大师的这种精神。提炼大师的优秀的品质,并熔铸到我们身上,是一种幸福。
有论者曰:国民之魂,文以化之;国家之神,文以铸之。艺术大师就是“神”、“魂”的具体存在,而这些具体存在,需要某种形式来将其激活,纪念活动就是一种形式,这种形式就是对大师身影的一次集中描摹,而必要的形式则能加重内容的分量。有了标志,才有了纪念的方向感,才能唤起更多的人关注大师,亲近大师,欣赏大师。
纪念大师,就是对大师精神的认同。我想,最好的纪念是传承,最好的纪念是行动,是不仅仅奉一家一派为圭臬,不自囚笼罟,更自觉地向着更广更高的境界迈进的积极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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