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中情感之穴

                   ——读麓雪新著《苦茶》

                          逄春阶

     阴雨天，后背酸疼。老中医手点我的肩井穴，我被点得呲牙裂嘴，火冒三丈。老中医说：“忍着点儿吧。这里劳损的厉害。疼则不通，通则不疼啊。”老中医给我调理三日，再点穴位，竟然有了痒酥之感。

    我想到了刚刚读完的麓雪的《苦茶》。这本书，内容跟痛苦灵魂有关，是男人跟女人之间的丝丝缕缕、拉拉扯扯、碰碰撞撞、爱爱恨恨、糊糊涂涂、朦朦胧胧、懵懵懂懂，打打闹闹。有负心汉的忏悔，有痴情女的怨恨，有第三者的懊恼，有单相思的无奈，还有那因差阳错的一次小失误带来的像膏药一样伴随自己的骨髓里的呻吟……肉体之疼痛，可以呲牙裂嘴，而心灵之疼痛，岂能靠唉声叹气缓解？！谁来点中情感之穴？麓雪靠自己的耐心和真诚学着点一点，我觉得点的水平不低，尽管没有经验丰富的老中医点的狠、准、稳，却也能点得灵魂觳觫。《苦茶》的价值，一是为后人了解我们这代人的心灵世界提供了一份“化石”般的证据；二是，给当下的苟活者提供了一点点抚慰。

    通观全书，麓雪没有提供一个标准答案，只有一个个标准或不太标准的提醒。我觉得，能倾诉的人，都是不安分的人，或者说本来安分，而被逼着推着搡着被簇拥着成为不安分的人。而不安分的人，大多都是有所追求的人，是摆脱了麻木和正在摆脱麻木的人。一句话，是向往美，向往自由的人。说实话，我非常同情《苦茶》中的一个个倾诉者。无论是个体户路美因AA制而生的烦恼，肖扬因乙肝病而丢失了爱情，还是爱情游戏做完之后悔愧不已的叶子。他们都是在寻找自己的幸福通道，寻找遵从人的自然属性而不伤害其他人的一种透明的通道。这个通道在哪个方向？谁能打开通道的锁？没有。依稀的泪水和怨语塞满了人间。麓雪只能一遍遍的提醒：欲望之火都有燃尽的时候，火能暖人也能灼人，谁能导引谁能驾御，谁就拥有了一切。我读完《苦茶》，抬头看阳光下窗外的白头老者，我猜想，他那深如沟壑的皱纹里隐藏着多少欲望的灰烬呢？

     面对一个个痛苦的灵魂，你往哪里点？往哪里引导？眼下有少数的情感类节目和栏目，非常的不负责任，故意迎合一些人的低级趣味，话题老是在人的腰带以下转悠，语气含挑逗，语汇富暗示，令人作呕。而《苦茶》彻底回避这些肮脏的细节。作者只是倾听，而有意识地往健康的方向引，是干净的，透明的，纯粹的一种交流。有些篇章让人读后久久回味，比如书中有一篇叫《我是他肩膀上的蝴蝶》，女主人公不能生育，为了爱他，而主动弃他而去。麓雪问女主人公：“那如果是今天，您还会这样选择吗？”女主人公的回答引人深思：“会的，还是那样。因为我身体不好、不能为他生育的前提没有变。我的观念是爱一个人爱到极致，就是要为他生儿育女，给他的亲人安慰，这样的观念在今天很多人看来可能是迂腐，但我仍然坚持，爱情永远是和更深厚更博大的爱连在一起的。其实仅仅两个人的男女感情是很单薄的，不管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没有，岁月中总要承载一些东西，总要牺牲一些东西，那所谓的爱情才能永恒，就像我和阿伟……”读罢这段没有任何修饰的文字，我想，女主人公的观念是植根在她自己的灵魂土壤上的，没有迂腐和陈旧，只有她在日后的岁月里咀嚼出的甘甜。麓雪出自其真诚的本性，把这些原汁原味地记录下来，大有深意存焉。

     面对滴血灵魂的倾诉，麓雪没有止步于同情，而是引导读者一起思索。她的一篇篇后记，都写得很有味道。有时甚至还有点儿任性，比如，采访了一个胡先生，他正陷入情感纠葛中。“后记”这样写了很多，但让我感兴趣的是最后的结尾：“……阴差阳错中，人间就有了多少胡先生的烦恼。唉，罢了，不再想了，也不再写了，外面阳光很灿烂，我和一个年轻的女孩逛街去了。”好个麓雪！仿佛《红楼梦》里的史湘云调皮任性得可以。可惜这样的率性语言还是太少，如果再多点儿，《苦茶》的苦味可能冲淡些。

     最近，朋友的儿子结婚，我去参加婚礼。我看着新郎新娘在司仪的导演下，回答"你愿意跟他（她）白头偕老吗？"的提问，毫不犹豫地争先恐后地幸福地流利地说着"我愿意""我愿意"的时候，我突发奇想，要是赠小两口本《苦茶》，该多好。但我马上否定了自己。在大喜的日子里，还是让喜悦的浪花在酒店里蔓延吧……什么时候有了痛感的时候再点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