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住的这家医院,是镇上最好的医院了.

    但我感觉,它似乎还是某条街道,任由人们进出.楼梯口趴着一大堆浓痰,一个人只有豪无阻隔才能排泄出如此体量的东西,我在猜想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乡亲.电梯里塞满了叽叽喳喳的人,脸上没有疾病的阴影,反而浮现着某种欢快的意味----我想那是因为吞吐话语的缘故.在任何陌生的地方,只要出现了熟人,空气里几乎就有了喧闹的快意.这个口腔期及其漫长的民族,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想想北京办公楼里那些无时不在唾沫四溅的小男女,还有喋喋不休自卖自夸的IT精英,我又能如何地苛责自己的乡亲呢?

    病房里躺着六张床,我觉得那床是为瘦弱的小人们设计的,行动迟缓的老人翻身打坐都潜伏着危险.母亲的脑血栓已经稳定住了,抽屉里塞满了护士发放的各色药丸.父亲在床前忙活着,白天伺候母亲,晚上他就睡在房间的空床上.空空荡荡的房间四壁白森森的,三位跟母亲年纪相仿的老太婆都盘在床头,或输液,或吃药.儿女们展翅高飞,他们将独自面对自己的暮年.把同类型的病人放在一起,只会让他们同病相怜,产生更多不好的联想.为什么不能让不同年龄段的人相处一室,感受生命不同阶段的悲苦,从而敬爱老人,扶持年轻.

    母亲手上扎满了针眼,父亲说,母亲血管老化,已经找不出一个可以扎针的地方了.我抚摸着母亲粗糙的手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进屋的时候,叔婶三妈还有弟媳妇都在,见我和长琪进来,他们寒暄了几句便走了.生老病死,谁都得经过这几道坎.亲人在一起,就有相互抚慰的力量.在母亲的病房里,我内心却非常宁静.我知道,她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