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石头磨刀那样简单

何鑫业

学会用石头磨刀，你就学会了一切，领会用石头磨刀，你就领会了一切。

一把刀十块钱，磨一磨就是把新刀，一块磨刀石五块钱，磨一磨蹭一蹭就是一辈子。你曾听说过一个把牢底坐穿的人，你更亲见过一个把刀和磨刀石用到只剩一薄片的人。

这个人不知道简约主义鼻祖费伦茨，这个人只知道，磨刀那事儿顺手，磨刀那事儿麻利，合着顺溜，一拿就着，一蹭就快，切个菜、拉块肉、杀头猪、斩个羊、砍个把、伐个树、上个梁什么的，方便。

记得，大学毕业，你新婚头年回家，见到父亲的堂哥哥、新娘子该叫他五爹的耄耋老人。只见他精神矍铄面色红润浑身是劲张罗来张罗去，你奇了，新娘子也奇了。忙完你们俩去见他，只见老人家屋里还是那样，炕是炕灶是灶凳子是凳子锄头是锄头扁担是扁担，闲的一样不多，用的一样不少。

新娘子问五爹，家里咋这么紧呢，许多东西都没有？五爹说，傻姑娘，……够多了，够多了。

回城里的路上，领完登机牌等着上天的间隙，你对妻说，你想想，溪是家里的，地是家里的，林子是家里的，苔藓是家里的，一不留神窜出来只野兔或者山鸡是家里的，溪对面的一马平川是家里的，林子后面山上的初阳石是家里的，苔藓周围方圆十里的月光是家里的，莫非还不够多吗？你说，你是不是傻姑娘？

其实，你心里只想，倒是他妈的城里人！家里堆满了东西都是没用的，家里堆满了东西都是一年还指望不了用一回的，这才叫傻。

而且，在城里，无论穷人还是富人，家里大多都是没有磨刀石的，家里的刀，钝了锈了卷了刃了，柄掉了裂了碎了，都是干脆换一把的。

登机的时候，突然想起该向磨刀人学习，向蹭蹭两下就能砍树杀猪的磨刀石学习。当然，也向一大早先抬头看天、在地头一蹲就一晌午的五爹学习，向一只裤管长一只裤管耷拉、走得喘气出汗却一喊就能喊出各户人家姓名的乡邮员学习——上大学六年的信，没让他少走路少绕弯的。

在农村，领会用石头磨刀那种简单劲儿，你就会听到并理解屋顶上喇叭这样的声音：“每家出四块，每家出四块，……去俩人，去俩人。晌午三点，窑口的桥头集合。……天地玄黄，秋收冬藏，革命友情深似海……”那是有人去世正公布份子钱、合着大伙一起喝丧酒去呢。

向磨刀人学习，向把门前小溪方圆十里的月光看做家里摆设的五爹学习，向有线广播说有人去世是天地玄黄秋收冬藏的机井打水员学习，去他妈的繁文缛节虚情假意扭扭捏捏转弯抹角！顺便也向1400多年前梁朝散骑侍郎周兴嗣的《千字文》学习。

真的，五爹他就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