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人老聂

——100个微人物之三十一

何鑫业

老聂，人称谬人。见鬼，老聂，谬就谬在他的主张上。

老聂认为世界万物都有一个对应，对应搞好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万物就搞好了。譬如，他说，天对应地，河对应岸，芦苇对应白鹭，大路对应枯树，红枣对应莲子，秀才对应淑女——接着，他还会问：“你们知不知道，……蜡烛对应什么？蔷薇对应什么？”

老实说吧，老聂刚刚说的这些对应，比较抽象，属于空气，没有得失，没有后果，说说也就算了，说说也就是白说，说说顶多等于没说。可老聂的谬，谬还谬在日常生活的应用中，这就要命了！譬如，他说，老婆要讨远地方的，起码隔一个乡；锡罐头不好盖陶瓷盖的，盖的话，里面的物件要潮掉的；粥没吃完，最好留在煮粥的那只锅里，不要盛出来——用他的原话，“原来的东西，放在原来的地方，盖原来的盖子，是最好的对应”。

老聂六十四岁，上虞人，退休前在档案馆工作。老聂这个人，其实是吃饱饭撑的，不喝酒，不搓麻，不睡午觉，不晨练，就喜欢弄主张，确切说是弄对应。你说吧，春节，大过年的，人家写一副对联，都是吉祥的话，如意的词，太太平平红红火火，老聂却来个“蟑螂灶壁鸡一对好夫妻，扫帚鹅毛掸三千鸳鸯尘”，挂在大门口，又弄了个“纠缠混沌忐忑寂寞踟蹰狼狈，挣扎坎坷尴尬沉沦湮没唏嘘”，挂在书房里。我说他迂，他不服气，他说，这叫对应。

一日，与老聂喝酒，这里顺便说一下，老聂和我一样，是少有的有“小酒馆情结”的人，家里不喝，大酒店不喝，一进入小酒馆，三四桌人，四五个菜，便脱鞋翘脚抓耳挠腮大喝特喝，上下嘴唇配合默契，放放厥词。我问他：“……卖什么关子啊，蜡烛到底对应什么？……蔷薇又对应什么？”老聂直爽，话没落就答：“蜡烛对应青灯，……蔷薇么，要你说。”我说：“……蔷薇，蔷薇对应粉蝶？”老聂说：“错，蔷薇对应金龟子。”我说：“你这个对应，自说自话，有没有个依据的啊？”老聂急了：“什么！……依据啊？阴阳五行，四季周转，大气运化，再加上万物自身的属性，……朋友哎，做人是小依据，这个，才是大依据啊！……你看噢，芝麻对应白糖，寒的马兰头对应热的麻油，萝卜和豌豆一定是开白花，有蟑螂的地方一定有蛾子……”

古人说，坐怀是投其所好，赌钱是逆其所好，喝茶是逗其所好，吃酒是顺其所好，我顺着老聂，总算弄懂了他这个所谓的谬，所谓的对应——按老聂的原话，你被蛇咬了，抓住这条蛇，就救了自己的半条命，因为这条蛇和你身体里的蛇毒是一种对应；你被毛毛虫蜇了，毛毛虫的肚肠可以治你的蜇伤，因为它们不但对应，而且酸碱相克。

记得喝酒的当晚，有美女同事在座。我问老聂，你的谬论很好，但，有没有更美丽、更现代一点的说法呢？譬如，美容方面的，婚姻方面的？老聂说，太多了！数不胜数，于是脱口而出，说了一则关于白领方面的。而且，他是特别对着我美女同事说的：“姑娘儿啊，你要记牢，如果，你在一家公司，待了三年以上，……我老聂，劝你不要再跳槽，不是因为人际关系，而是你的皮肤，你的支气管，你肚肠里的微生物，已经和这幢写字楼对应了……跳了可惜！”

后来，夏天吧，美女同事来敲门，说发生了一件尴尬的事。就在刚刚，半小时前，老聂派他的儿子送给她两样东西。我心想，见鬼，老聂还好这一口，麻烦了！随后，同事取出东西，我一看，原来是两卷立轴，打开，只见一卷上写着“芝麻芝麻油芝麻糊芝麻酱芝麻糖，芝麻开门”，另一卷写着“枇杷枇杷果枇杷酥枇杷露枇杷膏，枇杷核儿”。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老聂什么时候学会性骚扰了呢！这个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