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是个啥玩意儿
(2009-09-29 04: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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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鑫业文明爱人乡村文化 |
分类: 随笔 |
文明是个啥玩意儿
何鑫业
谁在异乡的客栈里喂马,谁用手推开冰冷的窗,谁看见月光照着马的背,谁看见马驮走你伤心的爱人,谁看见我的努力付之东流。
樟子松半坡上的那匹马,名字叫黎明,灰红色的,跑起来不像闪电却像闷雷,一呼啦一呼啦的。名字叫黎明的马和鸡叫有缘,鸡头声叫,这家伙就抬腿,一条腿一条腿地出栏,往半坡上去;鸡二声啼,它拉的柴禾玉米秸子高粱秆子麦捆子扫条帚子,已不下两车,有一人多高了;等鸡啼完了,太阳出来,露水净了,名字叫黎明的马才开始挑着那肥的厚的嫩的苜草马齿苋狗儿蔓野苕子牛舌头草吃个摇头甩尾,吃一个痛快——没准,就是这时候它瞅见了你。
你是客栈里喂马的人,以浪子的神情坐于阳光下,以风的速度在旷野里行走,以仇人的身份出现在旅途中,那匹叫黎明的马追上你时,你已心灰意懒。你虽是个农人子弟,你却是个乌托邦,着迷于你的爱人,着迷于你的乡村,着迷于你的那个叫“给马喂料”的故事。这山村里的大小事儿,只有你才能把露水洇了镰刀尖儿,说成是老天让节气干的事,把菜园子长蒿草,说成是万物有灵验的来报信儿了——要知道,这马可不是逮谁追谁的,它可是个机灵鬼,你的身上没有两把刷子,它是不会使劲追使劲围着你打响鼻的。
至于你的爱人,她的两支发辫,她的红扑扑的脸,你说城里回来准消失,没想到就给你说着了,真神了,你怎么就这么精准呢,我说啊?喂马的小子!那天,你说,用猫的身体给你温暖,回过头来,以风在旷野里的速度,推你向前,一任你的生活没有意义,一任你的爱人在道路上受尽折磨,一任你的爱人在道路上死去,一任你的马跑过她身边,不作逗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究竟是怎么变的?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你这个给马喂料的臭小子!
灯红酒绿,咱不怕,吃喝嫖赌,咱不会,坑蒙拐骗,咱不干——你说,你说个透亮儿的,篱笆上的蜻蜓是啥时候飞走的,嫩草上的水珠子是啥时候变浑的,打年糕时的那个黏糊劲儿是啥时候没了的,还有,还有三哥家的那个枣树都不长枣了,这是咋回事儿?还有,还有你的爱人,咱们的九儿姑娘,她的麻花辫子,她的红扑扑的脸,究竟是怎么变得又黄又稀拉的?
黎明追上你,是因为,你是给它喂料的人,你是疼它的人,那牲口没得说,和人,一咬一个准儿,一咬一个印儿,亲着呢!你瞧,……这不,跑个圈,那小子又回来了,多像闷雷,一呼啦一呼啦的。时至冬日,时至冬日的黄昏,谁在异乡的客栈里喂马,用手推开冰冷的窗;谁,一任你的生活从此沉沦,谁,一任你牵马的手,把马,交给仇人——伐木的油锯子都十年没用了,纯高粱的酒三年酿不起来了,啤酒花扫笤花椴木花柳条絮一年比一年开得稀,养蜂的夫妻第六个年头没来咱村了,这仇人究竟是谁?
我要说了,文明是个啥玩意儿,害得咱妻离子散,儿子没娘,老子没亲,天天像个晃秋千的人儿,不着落。芝麻开花节节高,咱芝麻开花不求节节高,只求芝麻开花不离家……门前狗叫,地头雀闹,房前屋后洗净的衣裳呼啦飘,园子里黄瓜韭菜倭瓜地瓜爱咋就咋——咱什么都好,不就缺个钱吗?咱芝麻开花不求节节高,只求芝麻开花一个杆子笼着,老婆孩子一个热炕头笼着,不离家。
樟子松半坡上的那匹马,名字叫黎明,灰红色的,跑起来不像闪电却像闷雷,一呼啦一呼啦的。给马喂料的那个臭小子,乌鸡眼似的,名字叫黄昏,他鸡叫头遍就起床,去了城里,住在客栈里,找不到他的爱人——时至冬日,时至冬日的黄昏,谁在异乡的客栈里喂马,用手推开冰冷的窗,以道路的遭遇为例,回过头来,以浪子的神情坐于阳光下,一任你的生活没有意义,一任你的生活从此沉沦——喂马的臭小子说,就是找到了他的爱人,他的九儿,粗粗的麻花辫,红扑扑的脸,干干净净的身子,清清澈澈的眼晴,也没了。
(文字不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