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词的属性解构超市

何鑫业

    谁也没有在半空中看到过超市的货架，货架上的油烟米醋、水果燕麦、起钉器和洁具、小型锅炉；当然，谁也没有在半空中购买过超市的东西，即使能俯身下来、即使空中能开发票也不行。超市从语言学上讲，是一节带宾语、谓语并附有无数前缀的联合词组——一个只限于地面的、仅提供给人类便捷消费、随意取货并免去与售货员交流的、仓储式购物Super market或Mall。

    一个三十八岁的女人进入超市，购买一打以上的杯子、碗和两个以上的锅，被语词学称为刚刚离异、正在学习进入单亲妈妈行列的含性别名词；它的偏正短语很可能是“精妙的女人”，前缀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个懂得此刻进入超市等于进入离婚手册、走向美标科勒洁具等于走向洗涤前半生的——‘精妙的秋季女人’”。

    一辆车开进超市，意味着，作为主语的仓储主管需要指挥或者督促理平头的驾驶员把货卸在“太极牌”十二厘板的前面。而，带有浑身木屑和甲醛气味的理平头驾驶员，他的的货车则是他的动宾结构，此刻正在探头往左侧打方向盘。最后，“太极牌”十二厘板作为并列短语形式，被货车轻易绕开，货车很庞大地停在“道可道”装饰门的堆栈左侧。这时候是晚上9：18分，那个8：47分进入超市的秋季女人，正好出现在“梦蝶”睡眠枕和“锋利”牌刀具货架的前面。 

    她选购高压锅，在传统高压锅、电高压锅两个大类的八九个品牌中作出选择，如同主语“芦苇”在十几个合适词汇“摇曳”“飞絮”“流霜”“落翠”“坠白”中寻找宾语和谓语，而她脑海里的“婚姻破灭”“人海茫茫”“渡船”“摆渡”“总有一盏灯会亮”“好在还有睡眠和梦”“太阳永远在落下的地方”“这个猢狲精”“杀千刀的”，则是副词和状语。

    在超市里迷路可以被称为静态的语词迷失，譬如，你找不到上次买三角玻璃杯的地方，就像现代人的一次常规失语：突然说不出秋季的某种感受；而你永远看不清或找不到食品的出厂日期，则是因为你过于自恋或心不在焉，这是典型的多主题行进中的突出主题缺乏症，语辞学称它为“配伍性晕眩”；至于，像色盲一样，你天生对数字代词以及由缩写字母拼缀的单词敏感度极差，譬如，07货廊或货架究竟是指排列第七，还是编号第七？什么是“Walch”？超氧化物歧化酶又为什么叫“SOD”？

    卖场电视里演绎的双立人厚底锅，让你想到那个该死的前夫带走的美好生活，包括洁净床单和喝牛奶读报的男人的早晨；而，剃须刀和牛筋的白色护腕，总算提示了一下下，十八年后，你的儿子也会成为一条好汉，也有早晨剃须和上跑步机的习惯，兴许也会和烫卷发看韩剧对黄金、铜、锡等金属类期货感兴趣的妻子离婚——要知道，瞬间联想，是词汇学和修辞学望尘莫及的，即使有词条可以显示，注意！那也只限于大字符集、逐键提示和模糊拼音，再加上必须设置词语联想环节——瞬间联想，在文学中叫触景生情，心理学称易激反映症，语词学叫多方向语素。

    超市里的离婚商品还包括：枕套，靠垫，竹席，电热毯，相册，蜡烛，双人座椅和炖锅——它们都是些成双成对的、光滑的、与滋补有关的东西；离婚者的购物联想还包括：“要不要为儿子买男霜”“灵魂有两个房间，你不在离婚这一间，就在忍受那一间”；“风中的女人和风中的烛，都是不易被吹灭的个案”“超市里的枕头，可以枕全世界的所有华人”；“购物是指卖场里有你意想不到的商品，并且，越不实用越有吸引力”。

    造句练习发生在咨询门锁前和开小票后，你先是对着从展示阳篷、烧烤厨具、露营桌椅处远远赶来的男性主管说：“请问，Ａ锁和Ｂ锁指的是什么？”穿蓝色制服的奶油主管回答：“噢，指的一扇门有两种锁芯，装修前一种，装修后一种，离婚前一种，离婚后一种”；接下来，你又对结帐的说：“超市一般几点关门？”对方回答：“夏天十点半，冬天九点半”——你知道，你们的对话涉及疑问句、陈述句和祈使句，而对话环境则是在寂寥、空旷、充满各种货物气味的超市里发生的——一个穿制服的主流男人和一个不修边幅的恣意女人，暗示了离婚是从内部开始的然后又必然在外部体现出来。

　　你付完钱电脑开始打小票的时候，是10点18分，10点15分是林肯被杀的时间；你推着购物车往停车场去的时候，那理平头驾驶员的货车果然还在老地方停着，并且要停车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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